一道軟軟糯糯地聲音叫住他。
程晚步子一頓,面無表情地回頭看他。
“你為什麼要兇爸爸?”
程早天真無邪的話藏着偏愛也藏着對程晚的埋怨,稚嫩的臉每一處都是程國秀的影子,是和程晚截然不同的硬朗。
程晚夠了勾唇,面露諷刺,他冷着聲道:“關你屁事,還有,下次再敢跟我說話我就把你幹的事告訴你最愛的爸爸。”
他最後幾個字音拖得很長,聲音一步步放輕,以至于最後兩個字都隻剩下了口型。
他的眼神太兇,褪去了所有的僞裝以後十分陰冷,程早害怕地直咽口水,“知,知道了。”
程晚冷眼看着他變得唯唯諾諾,無趣地關上門。
砰——
程晚無力地靠在門上,腿腳酸軟無力,支撐不住地往下滑,強撐着的憤怒、冷漠散了個幹淨。
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機,癡癡地看着聊天框的備注,黯然無光的眼底升起一道微弱的光。
我隻有你了……
他顫抖着手,費勁地打下一串字符,回應着他唯一能夠挽留的人。
【到了。】
許南禾打開桌上的台燈,看着亂碼發來的兩個字輕笑一聲。
線上聊天的時候可真冷漠。
*
“早上好。”許南禾把早餐放到程晚的桌上,“沒吃早飯吧,今天多買了一份。正好,你幫我解決吧,不要浪費糧食。”
程晚隻稍稍看了一眼包裝精緻的三明治,默認了許南禾自顧自的安排。
許南禾把去年一中的自招卷子遞給程晚,叮囑道:“這是去年的卷子,我給你掐時間,待會兒上課了你就開始做,權當正式考試。”
“沈老師那邊不會說什麼嗎?”程晚翻了翻這套綜合卷,打開三明治的印花包裝咬了一口。
第一節課就是沈娜的數學課,上次許南禾被點名的場景程晚還曆曆在目。
“我已經跟她說過了,”許南禾把計時器放在桌上,壓低聲音道:“還有一個星期,程晚……如果還有什麼要說的話就抓緊吧。”
程晚正準備咬下一口的動作停下了一秒,這話說得像他和南三有好深的關系一樣。兩人都心知肚明,在這個地方他們都是不入流的觀衆,冷眼看着它的興衰。
程晚幾下就把東西吃完了,随着鈴聲響起計時開始。思維的跳躍,智力的角逐,這個角落上演着精彩的決鬥。
許南禾擡頭和沈娜對視,短暫一瞬,交代了所有。
國慶放假前許南禾便找沈娜聊過一次,說是聊不如說是告知。
“沈老師,最近程晚要準備一中的自招考試,一班的學習課程我們就不參與了。課堂上我們不會做多餘的動作,你可以放心。”
沈娜一直瞧着自己的教學備案,聽完許南禾的話鄭重其事道:“我還沒正式跟你說個一聲謝謝吧。”
許南禾聞言一愣。
“決定當老師的人一開始都雄心壯志,滿心滿眼都是教書育人。”沈娜的眼神幽遠,放空,是在和許南禾說更是在和自己說,“但我們都忘了自己是個普通人,普通到沒有勇氣反抗……”
許南禾冷冷淡淡的神情稍松,盯着辦公室上的标語沒出聲,聽着沈娜細細數過她的點滴。
“程晚的事我一直都知道,包括那個雜物間的晚上……因為,這是我釀就的苦果,他的反抗,我的反抗,終究是會被壓下去的。”
“他不怪你。”許南禾打斷了沈娜揪心的發言,“你曾是他唯一可以求救的對象。”
至少在你沒離開之前他仍舊站在懸崖邊,還沒有被推落山崖。
“是嗎。”
沈娜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安慰,她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僞,或許你真的有幫到過程晚。
許南禾把視線從标語移開,看着沈娜認真道:“沈老師,祝您此後重拾初心。”
就像你身後的這堵牆上的标語那樣,重新種下一顆多年前未種的樹吧。
空蕩蕩的辦公室少年的一席話沖破了陳年的灰,如他降臨那般勢不可擋地打破了此間所有的束縛。
“我真的很感謝你,許南禾,謝謝。”
沈娜微紅的眼尾在許南禾的回憶中經久不散,以至于當程晚提及對方許南禾總會想起那滿含愧疚與解脫的複雜眼神。
許南禾和沈娜錯開視線,望着計時器開始發呆,一秒兩秒,秒彙成分,分又變成時。
量變在引起質變,不論是時間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