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一聲凄厲的哭喊過後,馬場角落再度恢複了平靜。
也是這一聲喊,将溫樂言從睡夢中驚醒,一覺醒來的她迷茫的瞧着樓内的擺設,待目光定格在角落裡那台閃動着燭火的十二連枝燈後,方喘喘氣回過了神。
“...努娜,如今幾時了?”
于外間睡着又很快醒來的努娜,擡頭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回,“公主,現下還不到寅時呢。”
說着,努娜舉着燭火湊近榻邊,撩起紗帳來小心瞧着溫樂言的面色,看她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的模樣,就明白定是又被夢魇住了。
“自上次公主服下深蘭花粉卻夢魇以來,已經許久不曾夢魇了,怎的今日反倒還嚴重了。”擔憂的拭去溫樂言鬓邊的汗珠,努娜深知溫樂言與金和一般自幼體弱,這夢魇有個一二回就夠折騰人的,這十多次下來身子如何撐得住。
對于這次的夢魇,溫樂言也覺着奇怪,近些時日來她雖少有夢魇,可每回醒來時,關于夢中所發生的事,也總是記得分外清楚。可這回卻難得的把一切都忘了,就像是回到了最初夢魇的時候。
“醫女不是說過嗎,夢魇遲早會再來,等夢的多了,‘忘三’也就解的快了。隻是今日這夢我雖記不清,卻隐隐覺着似乎夢到了娘親,還有一團篝火,有人圍着它在唱着什麼......”
火光下,說這話時溫樂言蹙着秀眉一雙杏目盛滿憂思,即便淩亂的散着滿頭青絲,依舊不掩其眉目如畫,膚白唇紅。此時此刻,就連溫暖的燭火印照于她眼中也似星辰般明亮,亦為這幽靜的深夜帶來一絲暖意。
篝火、歌唱?
溫樂言不知這些話是何意,可努娜自小于南宛長大,如何不知她說的定是十一年前的巫醫祈神儀式。
在南宛,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皇室中人,始終都堅信着在那昏暗的幽谷深處存在着一位神明。他是整個南宛的守護神,他秉公執法,護佑南宛,為有罪者降罰,為無罪者祝福,在南宛子民心中,山谷神明就是天地間一切的信仰,連皇室中人都不及他半分。
而這份信仰自數年前幽谷一夜之間長出無數深蘭後,一舉達到了巅峰,南宛子民們更是由此堅信深蘭就是山谷神明存在的象征。所以在發現深蘭後,人們前仆後繼的前往幽谷,試圖采摘深蘭于樓内供奉,以祈求神明保佑。
可惜,他們卻不知這些深蘭生的越美,所彌漫出的花香就越是可怕。于是,當第一批信神的子民飛奔着跑去幽谷時,所有人都看見了那一幕可怕的景象。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幽谷外圍就倒下了無數百姓,他們甚至都沒有正式踏入幽谷,就齊齊失去了感知、記憶、神智,變作癫狂或是癡傻。更可怕的是,有些百姓為采摘深蘭腰間還帶了利器。
因此,在那一日無數人目睹了何為人間煉獄。
自一步步邁向幽谷開始,那些滿腦子隻有信仰的百姓就這麼在濃烈的花香中一點點喪失了為人的道德。他們一個個變作癫狂随意劈砍着手中的利刃,不顧着身旁人無助的哭号,将利刃一次次捅進同伴脆弱的身軀,滿面猙獰的感受着血味彌漫,猖狂大笑的模樣就似人間修羅。
最先出手的毫無疑問是那些率先失去神智的人,可他們到底怕痛,一次反擊就足以砍斷一人臂膀,從而卸了武力。也是在這一過程中失去感知的百姓看着被他們砍傷的傷口,毫不在意的動動手腕,一個反擊就成功滅了一人。
在這一場群魔亂舞中,最可憐的當屬喪失記憶的人了,如同純白稚子的他們無助的蹲在原地抽泣大哭,絲毫不知身旁人究竟在做些什麼,最後還沒等他們來得及逃出外圍,就被其餘二者絞殺在地。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數不清的肢體血肉橫飛在幽谷外圍,不光震懾了其餘想貿然入谷的百姓,也讓皇室中人看到了深蘭存在的價值。
也因着這事,至此無人敢擅闖幽谷奪取深蘭。可随後也有人猜測這深蘭如此詭谲,怕是神明所屬之物,為的就是避免凡俗之人入谷擾他清幽。
所以出乎意料的是,深蘭的出現不僅沒有打消南宛子民對山谷神明的極端信仰,相反,這種信仰因為深蘭的詭谲,更上一層樓了。
也因為這,子民們對巫醫這傳聞中可通神的一類人掀起了無限的敬仰。可這份敬仰卻又在幾年後被毀的岌岌可危,原因卻是因着二十四年前的那則預言。
‘大渝南宛血脈共通者,将會害死整個南宛。’
上任巫醫這話一被放出後,很快就引起了南宛子民絕對的信任,而他們沒多久也找出那預言中所說的女子正是馬場看守的女兒。因馬場女看守與大渝将士無媒苟合,所以女子同時也是大渝一将士之女。
确認這一點後,自認找出禍源的南宛子民們,就一心強迫着女子在巫醫祈神儀式上自戕身亡,盼其以己身奉獻山谷神明,以恕罪換取南宛和平。
那時,正逢大渝南宛再度交戰,女子生父為大渝将領奉命領兵攻打南宛。在那一日,夕陽黃昏時,誰也沒有料到女子會不惜以自斷一臂的代價逃出了祈神儀式,身披白綢持着長劍去了戰場。
戰場上,于兩軍交戰前,女子狠心刺穿了自己的心髒,她渴盼着自己此舉能以身止戰,以一人身死換的生父放過南宛子民。更以深蘭成功采摘的方法當着所有将士的面逼問南宛王,以利益換取南宛人數年間不再進犯大渝。
最後,女子的計謀成功了,她如願死在了生父懷中,更成功暫停了大渝南宛數年來的戰争。也因為她的一朝身死,其父辭去了将領一職,不做武官改為了文職,幾十年後更是成為了一國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