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條命是他拼死保下的,我不會傷了你,日後,望你珍重。”
留下這話後,金蒲蘭慢着步子一步步出了樓,至于在她身後的王後,已然被濃烈的悔意填滿,徹底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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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樓内的動靜,一樓之隔的金和無疑是聽得一清二楚,可他卻還是不甚在意的下着棋,似乎正在發生的事,與他毫不相幹。
叩叩矮幾,金和笑着提醒,“烏樂,别發楞了,該你落子了。”
被提醒的溫樂言眨眨眼抿唇,平複心緒後才執着黑子落下一子,而這一子也順勢吃掉了金和的幾枚白子。
掃了眼棋盤,見自己大勢已去後,金和非但不難過反倒高興的很,随手一扔棋子笑道,“烏樂真厲害,不過半月就能赢哥哥一局了。”
擡眼看着眼前着一身靛藍,雖面容病弱卻依舊意氣風發的金和,溫樂言笑笑沒搭話,隻是默默收起了棋盤。
因為溫樂言的不吭聲,金和的一雙琥珀色眼瞳一點點暗了下去,“烏樂可是覺得哥哥活該,因為豢養死士,殘害子民,所以即便被幽禁,也是理所應當?”
這話一出,溫樂言收拾棋盤的手一頓,她想說是,可見着金和這般可憐的模樣,嘴裡的話一時間又說不出口。但想到隔壁金蒲蘭所說的王後特意為千位南宛子民灌下‘忘三’,隻為了給金和挑選死士後,又不想開口安慰他。
沉默半晌後,溫樂言隻得轉移了話題,“......過幾日就是父王的喪期,哥哥還是換一身白的好,畢竟死者為大。”
金和有些意外溫樂言會說起這事來,隻是現下再看溫樂言的一身曳地白裳與發上簪花,金和有些氣惱地擰眉。
“死者為大?那也是為值得尊敬的人,可父王眼睜睜看着蘭姬被囚困十年依舊無動于衷,烏樂難道就半點不恨他嗎?”
此前若說心裡沒點介意是不可能的,可在聽到隔壁的一番話後,溫樂言卻不知該不該恨了。
作為一國之主,南宛王不僅失職,更是懦弱。王後殘害百姓這事他分明知曉卻能夠數十年如一日的裝作不知,更不曾廢後斷絕根源。也是他這一系列縱容之舉,才使得南宛如今輕而易舉的淪落崔明珏之手。
作為丈夫,他對王後縱容,縱容她以極端的方式豢養死士,囚困金蒲蘭十年,甚至從始至終都少有規勸,以緻釀成大禍。
也因着這份縱容,使得南宛王對于金浦蘭的愛不僅顯得那樣渺小,亦是無力。如果愛一個人隻是背地裡關照一二,與她一同痛苦忍受苦難,而非上前拯救的話,那麼這份愛不僅拿不出手,更是不值一提。
可作為父親,南宛王給予了金和數十年的關愛,哪怕這份愛因為病痛顯得那樣淡薄,依舊彌足珍貴。而溫樂言自來到南宛後,也猜出當初的她之所以能順利居住在溫家,更多次躲過南宛刺客的暗殺,其中亦有南宛王派人暗中保護的緣故。
再想起南宛王死前那滿身黑點,一雙腿腳更是瘦的皮包骨,連簡單的動彈都痛的人打顫時。溫樂言忽地明白,南宛王為了贖罪,為了救下她們母女究竟付出了什麼,也許他無能懦弱,可大多時候他當真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極限了。
想到這,溫樂言淺淺一歎,“哥哥,從前我是恨父王的,恨他将娘親帶來南宛,卻不曾好好保護她。也恨他明明有我這個女兒,卻不曾想過相認,可現在我明白原來即便是帝王,也有數不盡的苦衷,對娘親的罪孽,父王以一條命贖了,可對于我們,父王無罪。”
金和偏過頭去别扭的抿唇,“......”。
确實,從小到大,南宛王都不曾懈怠過金和半點,可他還是恨他,恨他這般懦弱無能,明明是一國帝王卻活得連死士都不如。
見金和似乎并非無動于衷,溫樂言再道,“哥哥可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是何意?父王說過我的烏樂二字,意為天上的白雲,他期盼着我能如那白雲,自由自在,随風而來,随風而去,不受拘束。”
名字?
金和想起自己的名字恩和珠拉,意為平安燈,而那寓意南宛王也曾說過是想着他自小多病,便以平安燈為名諱,祝願自己日日平安,歲歲康健。
“知道了......此後哥哥會換成白衣的。”
見金和被自己說動,溫樂言笑着起身,走前說了一句,“對了哥哥,你被幽禁這事我真的認為是活該,不過父王的罪他贖了,也許你也該贖你的罪了。”
此刻,溫樂言這話一出,金和意外的沒有怒意,而是平淡的接受了,“好,哥哥會贖罪的,哪怕是為了烏樂。”
在南宛有這樣一番話,身懷罪孽者若罪孽過重,終有一日會報應在最愛的人身上。
金和這輩子對父母不親,對子民不誠,唯獨遇上一個溫樂言,知曉了何為兄妹,何為骨肉親情,也許他這份罪當真到了該還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