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這般謹慎,溫樂言也不由得壓低了音量,“娘親,怎麼了?”
拭去溫樂言面上殘存的淚珠,金蒲蘭恍惚間想起了溫樂言小時候的模樣,那樣的粉雕玉琢,又乖巧靈動,是她發誓要好好守護的女兒。
隻是再想到如今溫樂言身上除不盡的‘忘三’藥性,金蒲蘭忍不住落了幾滴淚,“說到底還是娘無用,害了你......”
金蒲蘭這話,聽得溫樂言一臉莫名,“娘親不要胡說,你怎會害我?”
“若不是娘當初得罪了王後,你又怎會被下了‘忘三’,以至于如今十多年的藥性已經深入骨髓,想去除都難了。巫醫曾說若‘忘三’存在于一個人體内十年之久,那麼這人必定是活不過二十的......”
活不過二十?
這話狠狠吓了溫樂言一跳,她知道自己體内有‘忘三’,卻也日日服用着深蘭花粉解除藥性。隻是這些時日來,因夜裡夢魇的次數少了,她就總以為是藥性被去除的差不多了,哪知竟是藥性太重,連花粉都不再起作用。
想到這,溫樂言忍不住再問,“......那若是往後連深蘭花粉都不再起作用了,又會如何?”
金蒲蘭面露頹然,“若是到了這個地步,那麼中藥者将會開始一點點失去記憶,遺忘所知道的一切,直到變成一張白紙,在病痛中死去。”
“......”
也是聽溫樂言這一問,金蒲蘭着急的攥住她的手,“笙笙這般問娘,可是那深蘭花粉已是不起作用了?”
以指尖輕梳着金蒲蘭發尾,溫樂言笑着搖頭,“娘親莫要多想了,我隻是這麼一問,這幾日雖每晚夢魇,但習慣了也就無事了。
再者說那巫醫所說的也未必為真,依我看,讷都醫術高明又年歲不大,說不定他日後還真能幫女兒解了這藥性呢。什麼活不到二十,我看就是說來吓唬娘親的,您可别信他。”
想到巫醫與王後合作多年,誰知道這話是真是假,被勸慰成功的金蒲蘭也喘喘氣放下了心,“笙笙說得對,那巫醫嘴裡也沒幾句實話,或許就是說來诓我的,娘的笙笙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強壓下心底的酸澀,溫樂言幫困倦的金蒲蘭掖了掖被角,“是是是,我啊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娘親若是困了,就早些睡吧,睡個好覺養養精神。”
順從着躺下的金蒲蘭看着榻邊的溫樂言,嘴裡嘟嘟囔囔着,“對,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說着說着,就閉上了眼睛慢慢睡了過去,看她嘴角的笑意,怕是又夢見南宛王了。
......
在确認人已熟睡後,溫樂言才輕着步子起身出了門。
見溫樂言出來,遠處被人強堵着無法動彈的努娜,趕緊一把推開另幾位婢子歡歡喜喜的迎了過來。
“公主,您可算出來了。”隻是瞧着溫樂言蒼白的面色,努娜忙擔憂的問,“您怎麼了,可是夫人的病又重了?”
溫樂言抿唇搖頭,“沒有,不過就是想到些以前的事。對了、回去後,你多備些紙筆過來,我想多練練字,就當靜心了。”
以為溫樂言是太過心傷,所以轉移下注意力的努娜也沒多想,“放心吧公主,奴必定會多取些來的,您就放心練字吧。”
無力颔首後,溫樂言沒有再吭聲,就這麼一步步往南側走去。
行走間,一路上是看慣了的長廊高樓,就連耳畔刮過的風沙都由開始的不适,變為如今的習以為常。
也是在此時,溫樂言才發覺原來隻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輕易改變一個人的習慣,更讓她徹底接受了自己南宛公主的身份。
立于長廊之上,今日的溫樂言看向遠處的丘陵戈壁,遠沒有了一開始的新奇與喜悅,剩下的隻有一片死水。
“努娜,你說,當公主好嗎?”
被問的努娜眨眨眼,萬分肯定的點頭,“當然好咯,公主是公主,所以不必如我們這些婢子般自稱奴,每日更可穿着绫羅綢緞,吃着山珍海味,不需為生計發愁,怎會不好?”
聽着努娜天真的話語,溫樂言彎唇淺笑,隻是那笑中滿是苦澀,“是啊,多好,吃好的穿好的,怎會不好呢......隻是對我來說,也不過是從一處牢籠,轉移到另一處罷了。”
在京城别院的那幾月,現在想來,竟是成了溫樂言的一場鏡花水月,那樣的自由與肆意,她怕是再也得不到了。
遙望頭頂的藍天白雲,溫樂言尤記得南宛王曾對她說過的那句話,“烏樂二字,如天上白雲,随風而來,随風而去......父王,你當初取名時可曾想過,您女兒也許此生都不得自由。”
自由,對旁人來說觸手可及,可對于她而言卻是此生最大的奢望。
也許,這就是身為南宛公主,理當付出的代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