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地牢暴亂那夜逃出,賀喜格便無處可去了。
尤其在聽見下命令的人其實是崔明珏後,她對這位三殿下便不再抱有任何期望,一心隻想着帶着姐夫查穆一道離開南宛,再也不回來。
然而暴亂那夜所有死士都出動了,賀喜格那時又身負大罪,就算首領他們相信自己無辜,到頭來若還不能翻案,仍然是死路一條。
也就是在這危急時刻,她想到了阿山死前所說的那句話,‘去找公主,隻有她能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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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期結束的當晚,整個南樓意外的燈火通明,餘音袅袅,大殿之中隻見一衆舞者着輕衫薄衣腰懸鈴鼓赤足曼舞。
随着鼓聲點點,激昂的樂聲響徹南樓,緊接着隻見一紅衣舞者踩着小鼓幾番跳躍,最後躍上了殿中那紅皮大鼓上。
巧笑嫣然間,紅綢繞過臂膀垂落在地,反手一個起落,又漾起優美的弧度。
望着殿中舞者,席上一紫衣寬袖男子順了順唇上兩撇短須,寓意未明的舉起酒杯,朝着高座上的崔明珏作揖。
“三殿下,今夜是去穢之宴,怎的不見烏樂公主出面?聽聞公主姿容絕世乃天人之姿,臣一直都想見上一面,可惜始終沒有那緣分。”
溫樂言的名諱陡然被提起,立刻引起了宴席上其他大臣們的注意,尤其是那幾位不學無術的皇室子弟,眼裡的色-欲更是看的崔明珏殺意四起。
可即便如此,崔明珏面上還是挂着笑,隻是那笑總帶着點虛僞,“那真是不巧了,近日蘭姬夫人病情加重,為此樂言可是日夜貼身照顧着,始終不得歇。
以至于這幾日纏綿床榻更是起不來身,若是下次再有機會,待她病好,本殿定會與她一同去兄長樓中拜訪,到那時還望兄長莫要嫌棄本殿不通南宛禮儀才好。”
此刻,崔明珏雖一口一個兄長的喚着,可那句‘本殿’還是刺得紫衣男子面皮子抽搐。
他也明白,如今在這整個南宛唯一能繼承王位成為新王的,除了逃走的金和外,也就隻剩下崔明珏這位名不正言不順的外族皇子。
隻是無論崔明珏再如何努力,這南宛新王的位置也終歸不是他的。不說遠在大渝的順承帝不允了,就是這些個奉山谷神明為信仰的南宛子民,都不會同意一個外族人來統領南宛,若當真如此,怕是這南宛就要鬧翻天了。
見二人就要因此事鬧得不痛快,一旁的人趕忙相勸,“公主既是身子不适,就算不出席這去穢之宴又有何妨呢,終歸都是自家人,何必在意這些虛禮。”
因有人遞了台階下,被勸說的紫衣男子就算再不願,也還是一甩衣袖不滿的坐下。
等他閉嘴後,另幾人卻是說起了金夫人的病情,以及前些日子王後的死。畢竟這南宛王後陡然被殺,兇手卻是一名死士,着實不大可信。
“我記得那夜,南樓内除了死士外,更有先王設下的白衣死士重重守護。可那賀喜格的武力也不過是死士裡的中層,如何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王後,還砍走了她的腦袋?
況且人若真是她殺的,那王後的頭顱又去哪兒呢?”
大臣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是啊,如果是賀喜格殺的人,那麼那日她當場被人抓住時,手裡為何瞧不見頭顱。
依這事來看,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賀喜格的武力其實一直在首領之上,所以她藏匿頭顱的蹤迹才沒被人發現,要麼就是殺人的根本不是她。
想到這,大臣一個激靈,昂首問着崔明珏,“三殿下,若這殺死王後的人真非那死士,豈非還有真兇逃竄在外?依本官看,還需派出死士去一一搜查的好。”
被問的崔明珏放下酒杯,眉眼間淡了笑意,那黑沉的眼眸更是涼薄的讓大臣一時間失了言語。
“這死士是否是殺死王後的真兇,本殿早在幾日前就派人去查了,卻至今毫無線索。既然大人對此事這般熱心,何不讓自己府上的人去四處找一找,興許還能找到些有用的線索。畢竟比起本殿這個外族人,大人于南宛居住了幾十年,定然是更加了解了。”
賀喜格不是殺死王後的兇手,早在事情發生的當日,崔明珏就猜出了這事。
然而他卻并未選擇聲張,更未曾派出其餘死士将其擒拿。甚至等捉回地牢重犯後,依舊選擇性的遺忘了這事,任由賀喜格在外逃竄。
除了是因為這事是南宛私事,他若是管了隻會有弊無利外,更因為他所收攏的死士就算被他利用,也隻會被用來做有用的事,實在是沒有精力耗費在這等閑事上。
至于賀喜格為何時至今日還不曾出現,那也隻能怪這些臣子們過于熱心腸了。畢竟死士們雖不曾真正出手,卻不代表着其他人不會為了讨好他,而選擇将賀喜格捉拿歸案,五馬分屍。
對于衆位南宛大臣,崔明珏說出口的話總是柔中帶刃,既能不出差錯合乎禮儀,其中的個中含義又會刺得人啞口無言。
所以,待崔明珏這略帶嘲諷的話說出口後,那位主張尋找真兇的大臣也閉了嘴坐下,不再言語。
也因為今晚這一遭,南宛臣子們算是知道眼前這位大渝三皇子有多不好對付了。
若說太子金和是一把面上帶着惡臭血色,盡展兇戾本性的匕首,雖無大害卻能夠割的人生不如死的話。
那麼這崔明珏就是一柄柔中帶剛的軟劍,他從不會直白的對敵人出手,不僅如此出手前還會與其斡旋一二,以溫柔的表象騙其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