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諸伏景光先是聽見身後傳來有些局促的腳步聲;他立刻站起身來擋住身邊的發訊器,然後轉過頭去。
在這樣的黑夜裡,碰到一個奇形怪狀打扮的人從灰藍色的大海與天空的邊際線裡,透過黑紗用紅色的眼睛回顧他,不光危險,而且有一種奇妙的異質感。但是此人很快自報家門,擡手掀開黑紗,露出一張年輕的,清秀的臉來。應該說大部分青少年雌雄莫辨的外貌特點大多隻持續到十四歲,再往後就愈發明顯地分化開來。但汐華真理或許是因為拉小提琴的緣故,或者說明顯是藝術型的人,所以維持着這樣一個似有若無的緩沖帶,直到二十來歲的現在。
汐華真理掀開頭紗,白色的柔軟的發絲被帶着散落下來,搭在額頭上。他閉着眼睛搖搖頭,從劉海下張開一雙粉紅色的眼睛,提起裙子小步跑過來,露出腳下蹬的還是一雙白色運動鞋。他先無聲地打了個手勢,諸伏景光知道他的意思是自己能不能過去。可以。他回複。他可以确保現在沒有人可以監聽到自己。
汐華真理就這麼不倫不類地出現。應該說是很好笑的場面,但由于汐華真理他穿起裙子來太自然(芯子裡壓根就是個女的能不自然嗎),人家的臉又能抗能打,大大方方動作,居然沒讓人覺得别扭。諸伏景光一開始甚至自我檢讨,萬一真理穿的是長袍呢。結果湊近一看,鬥篷一松露出裙擺來,好家夥還是魚尾裙。
“……怎麼啦?”汐華真理湊過來,非常自然地接手,“信号放大器還沒搭?”
“嗯。我也是剛剛上來。”諸伏景光看了又看,還是問,“你為什麼找了過來?還有,穿這身衣服,是要去做什麼……?”
“呃說來話長——”
“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諸伏景光笑了笑,看出汐華真理絞盡腦汁地在編借口,“平闆你拿回去了嗎?”
“哦哦,拿了。”
臨時的信号放大器不能與岸上鍊接,但足夠遊輪内部交流;總而言之,對于現在的諸伏景光和汐華真理來說,都剛好夠用。汐華真理掏出手機來,反打給江戶川柯南。雖然琴是從星野季沙的房間拿回來的,但路上有沒有什麼磕了碰了,不好說。汐華真理左手拿琴右手撥弦肩膀夾着手機,等待忙音期間比比劃劃眉飛色舞地跟諸伏景光示意:我跟圈外人打電話你先别吭聲哈!
雖然很快就要成圈内人了。男主畢竟是男主。
諸伏景光點點頭。其實他卧底之後就跟個長毛緬因一樣看着大塊且實心了,但是人擱這一坐,還是很乖。似乎從這短暫的真情流露中瞥見一些短暫的關于過去的吉光片羽。聽着汐華真理撥動琴弦,十分投入地向電話那邊确認音準;與此同時,諸伏景光看着他的側臉,想着他絕對不會想的事:如果在今後的某一天自己不幸暴露,組織又從什麼邊邊角角翻出這件事來,他要回以什麼樣的措辭。
琴沒問題。汐華真理準備要收起琴跑了,但卻又突然停下來,欲言又止,還是開口:“景光哥。我有一個想法。”他說,“在八點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向降谷先生彙報星野季沙的情況?”
得。這稱呼亂的。
“你的意思是,希望他留在那個休息室。”諸伏景光一針見血指出他的真實想法,即便語氣一點都不咄咄逼人,甚至稱得上一句關心,“為什麼?還有,到了現在就不用再兜圈子了。你可以直說,即便不可行,我們也不會怪你。”
他說的不錯。或者說成年人之間想要維持長久的合作關系的話,性格相補是不能夠的——比起意氣相投,更重要的是擁有相同的目标。隻要終點相同,什麼古怪的脾氣和品行也可以被寬容;當然,目标相同,相處愉快,更是好的關系。總之,安室透——或者說降谷零,諸伏景光,他們當然性格兼容又目标一緻,為推翻這個組織的黑暗而同行。汐華真理,你呢?
汐華真理當然也正為之做出不懈努力。他迄今為止的人生軌迹稍微調查一下就一清二楚,沒有跳黑的餘地,他的兩位前輩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未來也不會讓他上一線。他的目标當然清晰可見了。
那麼拉娜唯你呢?
那個站在汐華真理這個身份背後的女人隻是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沒有開燈,背着手閉着眼睛。她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