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五六日,陸夫人領了一群仆婦,細細将府上清掃裝扮,命趙媪外出置辦了許多珍馐奇物。
自前兩日晞婵彈奏出《姻緣錯》一曲,并将琴譜記下送予李箖琅整理,十日賭約也以李箖琅獲勝了結。近日他心情大好,晞婵空閑時候也充裕起來,不必再日日守着音律書籍。
方才閑步走出院中,迎面就撞上了忙碌喜慶的陸夫人。
瞥見她,風韻猶存的臉上當即收起笑容,囑托道:“這幾日府上閑餘,又剛遣走了兩個不知分寸的混賬,閑言碎語惹人糟心,晞婵姑娘若是無事,就幫着去買些香來。”
“覃兒的表弟要在府上歇腳幾日,家宴酒食那是少不得的,這些都由我這個長輩一手采辦,不知晞婵姑娘可願分憂?”
晞婵正要答話,西堂那邊忽響起女郎的明媚笑聲。
“阿母!我同她去亦可。”
李甄窈喊道。
“我正無趣呢。”她一路小跑過來,一身簡單的鵝黃裝束,并未梳發髻,而是依照男子樣式,用銀冠束起高馬尾,長發飄逸,心敏神秀。
陸錦繡笑了笑,道:“你也有無趣的時候?”
“今日之乎者也,明日彈琴作繡,我這種性子,怎能坐得住?”李甄窈撇撇嘴,看向晞婵,卻是毫不客氣地瞪她一眼,“阿兄同好友外出相聚,少不了飲酒作樂,我同她去,正好打清風樓經過,也好瞧瞧阿兄他們可曾飲多,回來告知您和阿父,也免你們心中擔憂。”
被這麼莫名其妙一瞪,晞婵抿了抿唇,置之不理。
陸錦繡失笑,嗔怪道:“伶牙俐齒。幾年前的理由,如今還用,小心你兄長聽了嫌你多事,你阿父和我更沒甚擔憂的,他自有分寸。倒是你,小腦袋瓜裡又琢磨出什麼了?”
“您就别問了,我當真隻為買香!”李甄窈紅着臉,忙挽上晞婵的胳膊,疾步往外走。
她常年風風火火,可晞婵卻是習慣舉止從容,注重儀态,忽然被這麼一拉一扯,當即腳下不穩,差點兒往前摔去。
好在李甄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李甄窈鼻間香風一陣,又見懷中女郎貌若西子,惹人愛憐。雖同為豆蔻,手上動作卻不由溫柔幾分,面色羞紅。她頗為嫌棄道:“是我李家粟虧了你不成?怎這般輕,瞧上去弱柳扶風的!真怕一陣風就把你吹走。”
晞婵愣了下,謝過她以後并未多言。
李甄窈負手走在前,氣哼哼道:“也不知你那父親當初如何敢坑害我阿兄,今日又将你送來,若非我兄長大度,一隻手就能讓你叫苦不疊。你多吃點聽見沒?不然我阿兄怒時揍你,也硌手得慌!”
瞧着少女明豔的背影,晞婵微微一笑,輕聲道:“多謝女郎關心。”
李甄窈跑上馬車,轉眼又跳了下來,神情很是不耐地立在馬車旁,一邊打量着晞婵的腳步,一邊小嘴說個不停。
她伸出右臂:“你且扶着我吧!像你這般弱不禁風的,最易磕碰,以後誰養着你,不得含在嘴裡怕化,捧在手裡怕累,極為麻煩。若你不慎摔了去,我阿父又要怨我胡鬧,沒顧好你,耽誤他修整日程。”
晞婵無奈一笑。
......
到了香鋪,李甄窈就自顧自轉了起來,時不時拉住掌櫃問起什麼,掌櫃見她為人豪爽大氣,仿若闊綽人家,也就樂得追在後面一款又一款地介紹。
晞婵獨自在鋪裡轉悠,選好适合家宴的香薰,又挑了幾個精美香篆,一并讓香鋪夥計記在賬上,包起來送至校尉府上。
那廂李甄窈還未選出合适的。她想了想,也識趣地沒過去打擾,在各類香中慢慢踱步,時不時挑中一款,輕嗅香味如何。
這家鋪子适合男郎所用的香,與适合女郎所用的香是分開擺放的。晞婵選中一盒松木香,定了定神,轉念又多拿了一盒蘭香。
一個名為“青松明允”,一個名為“君子如蘭”。
這兩盒她未讓夥計記在賬上,而是自掏腰包買了下來,也無需差送,隻包好提在手中。正好李甄窈也提着香喚來夥計結賬,她二人核對府上用香無誤,便上街欲走。
尚未行至馬車前,一男聲遠遠的呼喚。
“李家小娘子?”
晞婵随之回頭,便見約莫幾丈外,站了一群衣着華貴的郎君。有腰着明月劍的,也有品貌睿智的,亦有手執lu尾扇,恍然若神君的。一行人應是相談甚歡,此刻彬彬有禮,狀似心曠神怡。
為首的郎君更是氣度不凡,相比他人,多了份封狼居胥的氣概,僅僅望着背影,也令人膽顫不敢造次。似是聽聞他面前白衣男子的叫喊,也回過頭來,眼尾無意冷銳。
李甄窈嬉笑着揮了揮手,見他們人多,且裡面有個面生但眼熟的,就拉上晞婵,往對面快步走去。
走近便是一陣酒氣。
晞婵擡眸,臉上被酒氣逼得略微生紅,卻恰到好處,宛若春日桃花。
有一郎君笑問:“這位是?”
李甄窈不屑道:“豫州穆刺史家的小娘子。”
時下有心人皆知李覃與那穆刺史之間的恩怨,那郎君笑了笑,朝晞婵施施然行了一君子之禮,倒也不再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