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覃瞪他一眼,卻别開臉,仿佛懶得理他。
段灼站直,尴尬扁了扁嘴,默默往他身邊站了,斜瞄向李覃手裡連酒蓋都沒開的酒瓶子,努了努嘴,小聲嘀咕:“您不喝我喝。”
李覃沉思的眼前忽然伸出一隻手。
刹那間,他的心頭湧上一股沖動,仿佛三月桃花開,猛虎嗅薔薇,涓涓細流彙聚心田,纏繞在堅冰般的意志力上,宛若篝火燃燒,忽明忽滅。李覃冷淡的唇角終于向上勾了勾,牽出一抹“寵溺”,将酒壺塞到了那隻手中。
死裝。
一大老爺們兒,撒什麼嬌?
段灼爽了,伸手就要開蓋。這時李覃突然睨他,命令道:“站去别處喝。”
“啊?”段灼傻眼了,踏着腳步,轉向面對面,沒再偷偷用肩膀靠在李覃身上。
莫名其妙。
“站遠點,沒讓你站近。”
幾瞬之後,段灼從兵器架的另一邊探出頭:“主公,你疏遠我?”
李覃頭也不擡地随便回他:“沒看見我正有事嗎?”
“......”
裝矛?
段灼仰頭灌了一口酒,道:“那您大半夜不睡覺,跑這一個人待着,是在領悟天地浩渺,還是在想貓頭鷹幾時出沒?還不讓我離你近,奇怪的很。”
“我等會兒還要回去。”李覃随口道。
段灼沉默兩息,忽問:“莫非主公是被家中趕出來了?”
“誰敢轟我?”
他終于不再沉思,明顯在克制着火氣。段灼縮了縮脖子,将自己挪到架子後面。
完了,戳人心巴上了。
然這時他想當棵樹,李覃卻管不住嘴,跑去段灼眼前站着,給他驚吓得上半身向後仰,熊目圓睜。隻見相貌英俊的男人郁悶火大,道:“我李覃堂堂諸侯,擁兵數萬!過黃河而不懼,身先士卒,夜奔荒郊亦能通識天下地形,從未迷路,樵風斬半壁,溫縣定基業,怎容得她轟?要走,也是孤自己走!”
“......”段灼兩眼懵。
在樵風徑斬殺當時實力最為雄厚的關東王,得半壁江山。在溫縣單刀闖道,以一擋十,從而霸業初成,四海歸心。這些都是他知道的主公往事,但怎麼連起來他就聽不太懂了?
這個她又是誰?
他也沒說誰啊。
段灼想了想,把兩手抱緊的酒壺往上一遞,狀似安慰:“主公喝酒......”
然,李覃背過身,将披風對準他,郁氣未消道:“不喝,你自己喝吧!都說了待會兒還要回去。喝了酒我怎麼見她?”
有傷。
段灼恍然大悟地“哦”了聲,轉瞬挎下臉,無語凝噎:“合着咱倆從頭到尾都沒聊到一塊兒去。”
“......”
......
樹梢烏黑時,李覃回了府,摸黑進房。
他向床走了幾步,又退回,轉去榻上坐着,時而低眸看地,時而擡眸看床上帷幔,仿若在糾結。
算了,若是掀開,就算睡得安穩也可能會被驚擾的不安穩。
這時,床上忽然響起一聲低低的溫柔呼喚。
“婉娘,我有點口渴。”
李覃默了默,輕手輕腳地走去倒了杯茶水,右手臂鑽入床帏,他側身站着,目視前方,鋒眉緊蹙,另一隻手背在身後。他想不通自己在怄什麼氣,像是因為自己不比穆廷年父子倆值得信賴,也像是她好像不需要他了。
但現在還不是他端茶——!
李覃倒吸一口涼氣,憋不住嘶了聲。
竟敢咬他?!
晞婵瞧了眼仍舊拿緊茶碗的大手,還有帳外的輕微異動,松開口,重新躺回去,虛弱道:“我好像咬到你了,沒事吧?”
外面沒人回答。
但端着茶碗的那隻手出去了。
她彎了彎唇,語氣淡淡:“婉娘,記得看好人,别随便什麼人都放進來,今晚在别人房中借住就算了,往後一定要看緊,不怕登徒子聰明,就怕登徒子會翻窗。”
李覃瞅了眼剛剛親手關上的窗,一陣沉默。
外間有婉娘,他進不來。
晞婵困道:“行了,你出去吧。”
他抿唇朝窗子走了幾步。
又回頭。
“我就是想看你睡的安不安穩。”
“......”
沒人回他。
仿佛床上的人兒已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