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覃一聲歎,提腿,想了想,将靴子脫掉,這才踩着榻彎身開窗,翻身鑽了出去。
出來之後,晞婵都快睡着了,窗戶外面又響起某人的低聲詢問。
“那我睡哪兒?!”
她皺了皺眉,沒有出聲。
這是他的卧房,想進來尋個睡覺的地方直接進來就是,問她作甚。
但李覃那晚還是沒有推開那扇窗,而是去池塘摘了幾片荷葉,墊在東堂的廊下,靠坐在窗邊将就着睡了幾個時辰。
......
養傷期間,晞婵幾乎整日待在房中,偶爾外出走動舒展筋骨,最常去的就是栽花園亭,那裡空氣清新,生機勃勃,時不時還有一隻蝴蝶飛過她鬓發,盤旋停留。
但傷勢漸好,出來的次數多了,她就發覺出府上不同往日的異常之處。
比如常來後園喂魚的陸夫人,她一次也沒見過。
還有李甄窈,平常最喜歡在橋下練劍,這幾日也都不來了。
她問了婉娘,才知道她們兩個都去佛寺吃齋祈禱了,這段時間都在山上住着,最近都不在府裡。是李覃遣人送去的。連帶着李箖琅也卷了鋪蓋,上山吃素。
對此,晞婵毫無波動,仍舊晨昏散步,閑步花庭。
仿佛一點兒也不關心。
李覃聽了仆婦的彙報,将卷一擱,徑直出了書房,身後的段灼追他追的辛苦,不知他這是又鬧哪出,忙跟着去了東堂。
他就想不明白了。
怎的他家主公,面對比自己多了數倍的敵軍都能穩如泰山,一涉及晞婵姑娘就沖動易怒。
段灼不知道的是,李覃這種自尊心極強的,已經忍了旬有七日。
白日一去找她,就被告知已經垂簾休憩。羹湯佳肴送去,連送了幾日,正當他以為她氣已經消的差不多時,跑去看望,卻無意撞見他讓人送的羹湯都被仆婦躲着喝了,說是晞婵姑娘賜的。他想惱又不能惱,也莫名其妙的不敢惱!
真當他李覃是泥土捏的好欺負?
何時有人敢在他面前甩臉色?
就算她不給機會讓他瞧見自己被甩臉色,但李覃還是容不得這麼一直有人忤逆自己!
她晞婵,算個什麼?
東堂門忽然被大力推開,砸在牆上“哐哐”作響。
段灼氣喘籲籲地扶着腰,無語望了前面高大憤怒的身影,懶懶走過去,見他莫名其妙去開了櫃子,絡腮胡子頓時抖了兩抖。
他繞過去,又被拿着一塊布料的男人扒開。段灼站穩,愣愣地問:“主公你這是幹什麼?”
“看不見嗎?回襄陽。”李覃轉去把衣物一股腦捧來疊了,包起來。
段灼傻眼,張大嘴巴看他:“沒開玩笑吧?這時候回襄陽?陸夫人她們不是剛來信說快回來了,要您務必在魏興家中等着,萬一有事兒呢?”
方才在書房,李覃不知道在思索什麼,信也沒心思看,就讓他拆開瞧瞧有沒有要事,段灼把信上内容大概說了,他也隻淡淡嗯了聲,神思遊離。
待那西堂的仆婦來報,過後他就炸了。
生動诠釋了什麼叫暴風雨前的甯靜,沉默的海嘯。
李覃将弄得整整齊齊的包袱扔給段灼,一邊往外走,一邊無所謂地道:“隻是讓我在家中等,又不是什麼大事。整日在這受她冷臉,我再巴巴貼上去,何來男子氣概?!我還不如走了的好,眼不見心不煩。”
段灼幹咳一聲,抱着包袱跟上去,默默補上一句:“那可能是我漏說了。夫人說這次回來要給主公物色妻子,好像是在山上祈福時遇到了一個不錯的女郎,甚是滿意,已經領上往魏興趕了,彼時就在李府住着,待朝夕相處,和主公你侬我侬,再擇日完婚。”
李覃腳步警惕頓住。
一陣沉默。段灼彎了彎唇,撫須歎道:“我覺得倒是甚好。您也老大不小了,房中卻空空如也,連一個姬妾都不曾有,正所謂溫柔鄉男人醉,主公有陸夫人這樣的慈母,當真是好福氣,旁人羨慕不來。”
李覃回身,冷睨他一眼,一把奪過自己的包袱,悶不吭聲跳下台階,加快步子出了東堂。
段灼撇撇嘴,攤手無奈。
那邊晞婵半躺在交椅上,院中太陽正好,暖洋洋地照在雪膚花貌上,美人兒阖眸,素手輕緩掀動半面扇,茶溫煙缭。
正享受清靜,忽然像是有人朝這邊快步走來。
她慢慢睜開眼,瞧見李覃又穩住步态,仿佛有事要說的模樣,一本正經走到她面前,臉色有點沉,也有點僵。
“随我去襄陽。”
晞婵皺了皺眉,再一看他手裡的包袱,道:“可是有事?”
李覃神情更僵硬了:“無事......就是見你在這待着無聊,領你出去走走,換個地方住一陣。”
晞婵更沒心思搭話了。
她重新閉上眸,溫聲道:“君侯多慮了,我并不無聊,您若有事就自己去吧,我就不跟着耽誤您分心了。”
李覃面上無光,轉身就走,不屑多勸。
但他沒走兩步就頓住了,側頭,聲音又冷又硬:“我記得你外祖母不是也在襄陽?”
“君侯忘了?前些時日我已經去襄陽探望過一回,還沒隔多久。”
李覃在院中踱來踱去,仿佛突然下了什麼決心,瞧着無懈可擊的晞婵,心上一軟,道:“可想回去看看?”
晞婵看他:“什麼意思?”
“帶你歸家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