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打點好行裝。
晞婵被扶上馬車,後面李覃也跟着坐上,先是拿過毯子将本就狐皮遮蓋的上位又細細鋪了一層,用掌心壓了壓溫度厚度,才喊晞婵過來坐。他自己坐在一側的冷闆凳上。
晞婵默了默,道過謝後就依照他的意思坐了過去,瞥了身側面容冷峻端坐着的男人一眼,一言不發。
也不知他哪根筋搭錯了,一聽段灼說明日陸夫人一行人即可抵達魏興,就下令連夜整點車馬,帶上一隊浩浩蕩蕩的兵馬,啟程去豫。
按照以前的行路習慣,李覃是騎馬走在前的,跟外面的段灼一道,但這回他竟甘願将心愛寶馬讓給段灼試上一程,段灼的則讓手下幫忙領着,自己陪着晞婵上了車馬。段灼随行在側,兩隻眼睛盯着身下戰馬直放光。
他朝車裡喊了一聲:“主公!好馬,這毛色這手感,末将愛不釋手啊。”
李覃閉着眸,随口回了句:“回頭借你策百裡路。”
“此話當真?”段灼大笑,轉而想到什麼,道,“這回到豫州,不定還能遇到裴太尉裴度,聽聞他接掌中軍,宿衛禁中,此次受陛下诏命前去豫州看望穆廷年,久别重逢,豫州府一定熱鬧的很。”
段灼說此話時,言語諷刺,也有不屑。
晞婵呼吸突然就沉了些。
她身旁的李覃嗤笑了聲,淡聲道:“不自量力。”
段灼也笑了,“若不是他時隔十七年手刃殺父仇人,聲望極高,以前又恰好跟穆廷年有來往,太尉一職怎輪得到他一個從未立過戰功的毛頭小子上任?陛下用意,再明顯不過。可他忘了,大梁如今是何模樣,穆廷年但凡有野心,就不會像潇湘五霜将那樣死忠。”
“裴度此人,足智多謀,但弱在不武,即便手下有兵,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晞婵手裡的人參果忽然間掉落在地。
聽聲,李覃飲茶的動作一頓,挑眉掃了她一眼,沉默兩瞬,将茶盞放了,彎身撿起那顆人參果,用案上的巾帕擦幹淨,重新遞與臉色有些蒼白的晞婵。
“拿穩了,”他若有所思地一笑,以為是當着她的面談論穆廷年,惹她不适了,轉而坐好,側頭跟外面的段灼繼續閑聊,“古往今來,謀士的作用不可小觑。”
“一切未成定局前都不可輕敵。”李覃端起茶,垂眸漫不經心道:“待到豫州,試探一番,若能為我所用,此人不妨重用。若是不能,一意孤行,就尋個時機除了吧。”
說完這句,李覃沒再多話。
“......”
晞婵面上平靜,實則内心驚濤駭浪。
怎麼也沒想到,重新來過,初見裴度卻是這般情境。
......
聽到家中府兵來報,李覃等人入豫,攜了晞婵回家探望,穆廷年顧不得震驚,忙讓人準備好吃食,打算開筵款待。
他自己則早早就穿戴整齊,和豫州府一衆人在門前焦急等候。
豫州百姓聽說,也都出了房屋,開窗開門,等待張望。
快要到時,李覃忽然喊過晞婵,臉皮極厚地淡笑了下,問道:“你會保護我的吧?”
“......”
晞婵沉默了會兒,扯動唇角,盡量拉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君侯這樣的男子,也需要我護着?”
他沒什麼表情地垂眸,一字一句道:“這次孤身住在别人家中,若你再不向着我,要是有哪個給我委屈受,我當如何?連夜收拾包袱流落街頭嗎?這裡沒我相熟的人,也沒人可以幫我,一個人會很無助的。”
晞婵暗自嘀咕:誰敢給您委屈受?
他這番話,好無厘頭,和他本人的性子大相徑庭。
若是有人敢招惹他,他第一想法肯定是将那人如何,什麼時候竟還考慮起誰向不向着他,委屈不委屈的了?
反正他這人,甯教别人委屈死,也不會委屈他自己。
但她莫名的心頭一震,尤其是在對上那雙習慣沒什麼溫度的眸子後。
——心跳又迫切鼓動了下。
晞婵抿唇不語,周遭安靜了有一會兒,她避開他的視線,慢慢垂下眼睫。
沉默沒有開口。
李覃見此,略一皺眉,同樣什麼也不再說,擡手掀簾,眸中若有所思地望了眼不遠處的豫州治所。
他的仇敵,就站在那。
......
見二人走近,還有段灼身後的人馬,穆廷年實在頭都大了,想不通李覃居然會親到豫州,但不論如何,能見到驚驚就是好的。
他盡力克制着激動,走上去,作楫行了一禮:“明公,段将軍。”
李覃繃是繃着臉,但好歹沒落他話,淡淡應了聲,卻就此便打住了。
段灼也冷淡應了,眼珠子轉着打量起來,穆廷年仿佛沒察覺,隻是将目光移向李覃身旁的晞婵,兩眼瞬間就紅了:“驚驚你怎瘦了?”
“......”
晞婵彎了彎唇,尴尬望向黑臉的李覃,他脾氣本來就臭,這會兒父親又一時心切把話說錯了場合,但願他不會心生不快。
事實證明,嘴上功夫,隻有别人低他一頭的份兒。
“穆豫州是在指責孤照看不佳嗎?你以為是養孩子喂喂飯就可以了?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李覃皺起眉,語調仿佛經驗頗豐,“孩子哭了好歹還能哄哄,大的就算把心掏出來也得掂掂輕重,輕了怕少,重了怕過,令愛瘦了,你怎不看看孤瘦沒瘦?”
“眼睛不想要就自個兒挖了,在這陰陽孤,你是有幾個膽子?”
穆廷年:“......”
怎麼有種媳婦子們唠家常的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