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婵不由得想起了那日陸卓皓的話。在此之前,她從未信過,不止是因為陸卓皓此人言行不一,舉止卑鄙,也是因為逐漸信任了彼時待她好到極緻的李覃。
不想今日大軍壓境,事實擺在眼前,讓她措手不及地推翻了對他的一切幻想。抱有的最後一絲希望也驟然碎裂。
果不其然,深夜霧濃,晞婵忽被喊去了書房。
穆廷年端坐在案後,皺眉不語。穆堯則是側倚着柱子,環臂背過身,似在負氣。
她愣了愣,走進去行了一禮道:“父親。”
“阿兄?”
穆堯這才轉過來,既想惱着說什麼,又堪堪忍住,盡量平靜地嗯了聲,低眸生悶氣。
穆廷年沉吟半晌,将目光投向面前站着的晞婵身上,溫和笑道:“驚驚啊,我真心問你,你覺得當今裴太尉裴度可否作良配?你們二人青梅竹馬,裴度那孩子也是我看到大的,滿意非常,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與穆堯商議良久,思來想去,這便是目今最為妥當的法子了。
也是驚驚可靠的退路。
忽聽此話,晞婵不覺沉默了兩個呼吸,然穆堯見此,再忍耐不住脾性,跳出道:“虧我之前那般看待他李覃!以為他對驚驚是有情真心的,哪怕與咱們為敵也罷,隻要待驚驚好就是,可如今他竟趕盡殺絕,逼迫我們穆家,哎!”
話罷,他轉過臉,面容肅殺地對晞婵道:“驚驚,往後有裴二護着你,我和咱們阿父也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裴二我是了解的,他斷不會像那李覃薄情寡義。如此一來,不妨與那姚崇放手一搏!就不信我豫州數萬萬好兒郎,竟比不上他姚崇軍!”
晞婵反笑了笑,垂眸不動聲色道:“我心悅裴二哥,自是沒什麼好計較的。”
父子二人茫然驚訝。
半晌,穆廷年大笑道:“我說那日你瞧見裴度,怎情緒起伏頗大,原是如此!好好,再好不過了哈哈。”轉而撫須松了口氣,将臉上愁容散去,“原先我還以為你們二人做不到琴瑟和鳴,若非其中插進來個陸家,我是斷不會在這時起結親的念頭。”
昨日裴度信到,他錯愕之餘,也在深思熟慮。怎奈今日情況危急,這才急着将晞婵喊來問問心意。
他點了點頭,寬心道:“不成想你們竟是兩情相悅,甚好甚好啊。”
“那麼便......肇秋初九成婚往揚州去吧。”
穆廷年心中有愧,相隔不過四日,然這已經是最寬限度能為晞婵操持婚儀的日子了,若非姚陸即将壓境,他萬不會将女兒這般草草嫁出去啊!
待穆堯與晞婵走後,無人知曉的書房,唯一暖光映照黑夜,外面霧深牆高,猶如困獸的牢籠,穆廷年愧痛交加,竟紅了雙眼,伏案大恸。
肇秋初九後,他與李覃,斬同根,不戴天!
......
民間多傳聞,那穆家小娘子,與風華灼灼的裴大人心栖連理枝,情深不負,故大婚以昭告天下。
然私下裡人盡皆知而不道的是,這天下第一的美人兒,婚事卻也算個世間奇一,父兄皆以玄甲銀劍送之,豫州府外,紅妝十裡,兵馬守護,喜樂沖天。沒有一人面帶喜笑。
東城門外的普陀山後,狼煙四起,塵埃滾滾。百姓皆在家中閉門不出,時而打開窗,看一看這熱鬧,議論紛紛。
他們都知道,這是穆豫州為保愛女,無奈做出的選擇。一邊是戎馬刀劍的東城門,一邊是紅綢高懸的西城門。
因此豫州府上下,除卻女眷,仆從,隻得以盔甲護送,而不得以一位父親,一位兄長,一位師長來送。
滿城百姓的心也需要安定,這是晞婵昨日特意要求的,無需常服盛裝,若在風煙時風光大嫁,民心易動,不若铠甲金光,帶給豫州百姓莫大的信心。
人生大事,也就一次。穆廷年悲愧問道:“嫁妝雖已備好,然婚堂簡陋,儀式從簡,就連婚期也不及好好算來,若日後你後悔......”
滿打滿算三日下來,又能準備個什麼呢?
“我不會後悔。”晞婵笑打斷他,隔着紅蓋頭,鳳冠霞披,身段楚楚,氣質柔美端莊,她道:“正因為隻有一次,我與裴二哥才更能銘記今日的一情一景,記得豫州百姓的千裡相送,日後隻會懷以感恩,報之家國。”
話落,良辰到,喜音傳,新婦始遠行。
穆堯跨上戰馬,親自護送。晞婵被婉娘攙扶着,那廂仆婦照着習俗笑掀紅簾,待新婦入花轎。
她正欲進入,忽有高聲震天猶如龍吼,白了長甯街所有人的臉色。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