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奔騰而近。
來人正是段灼。穆堯見了,當即拔劍指對,怒道:“爾等還敢來此?段将軍隻身前來,是何意?莫不是欺我廣袤豫州無人?!既來了,老子也正好将賬算上一算,省得親去荊幽,取那李覃首級!”
說罷,便猛拉缰繩,今日妹妹出嫁之潦草,昔日虛僞修好之情,皆化成一團熊熊怒火,在胸中再壓抑不住。
他策馬直奔而去。
穆堯之勇猛,萬夫難匹,段灼之迂回,亦世間奇異。兩人不過幾息已大戰了幾個來回,勢頭竟不分伯仲。
段灼咬緊後槽牙,忽地出槍挑開穆堯那寶劍,禦馬急速繞行出了對戰,持槍攔住還欲沖上來的穆堯。
他左右一看,因陣前有敵,不便回身向晞婵,便拔高音調,聲若雷霆:“吾今日獨往,是為誠意!奉我家主公之命,特來談判。”
“若晞婵姑娘應了求娶親事,則為借豫州道!若不應,則豫州滅!”
“荒唐!”
穆廷年也拔了劍,氣急走前一大步,怒目圓睜,道:“不成想随侯也有今日昏庸之言!兵家事豈容兒女私情?若決心要成全你随侯的好表弟,不妨看看是我的刀劍厲害,還是他李覃隻手遮天!”
管的了你死我活,管不了他人家事!
這般放言,當真氣煞他也。
驚驚聽了,被逼嫁昔日意圖不軌的浪子,該是何種折辱!
穆廷年雙目赤紅,心中怒極生恨,即刻闊步上馬,披風潇潇,铿锵肅殺,令道:“肇秋九日,我穆廷年,同那李覃永不為盟,生死兩極,不共戴天!”
“今日,必殺你段灼!”
千軍圍一,卑鄙也罷,他今日非要以敵血洩恨不可。
段灼目光一凜,然卻依舊穩居高大紅鬃馬,冷視四周,不見慌張。待兵馬團團包圍,他便冷笑,驟然幾瞬殺出一個缺口。
如此反反複複,長甯街上血腥彌漫,豫州兵的屍首橫躺密布。
萬家百姓,早就關窗收拾行囊,以備逃亡。
大亂之時,晞婵再鎮定不住,擡手掀開紅蓋頭,大妝美豔的面龐上驚懼後怕,眼前數十個豫州兵的屍首,那廂穆堯正與段灼大戰,漸有不敵之勢。
也在這時,本為空曠的一部分前世記憶有了變化,段灼的名字忽如燈火在她心中烙下鐵印,疼痛發麻。
殺了父兄的那名李覃部下,恰是段灼。
晞婵心下顫抖不止,臉上血色盡失,奇怪閃出這一段記憶後,便奮不顧身地向前跑去,阻攔聲不及喊出,段灼已将□□進了穆堯臂膀,穿透狠辣。
昔日之情誼,仿若都隻是她的幻覺。
碩大的水珠從那張出嫁新婦的臉上滾滾而落,她大喊:“此事并非不能!”
穆堯嘶吼一聲,咬牙用劍撥開長槍,腦門青筋突起:“送新婦上花轎!”
“若非海枯石爛,誰也休想逼迫老子親妹妹!”
“阿父,你且送驚驚一程。”
他睨視着段灼,冷笑道:“今日你若想邁出這條線,除非從老子屍首上踏過去!”
話罷,手上纏緊缰繩,側身斜向下,猛将劍尖入地,刺耳響亮地奔出一條界線。白線兩邊碎石滾滾。
“吾妹之嫁,隻要我穆堯在一日,便隻可為她相中的好兒郎!”
他回首大笑,戰馬搖晃,威風凜凜。
“阿父送行,為兄送長安,驚驚你莫回頭!”
聲若洪鐘的話接連回蕩在長甯街,不少百姓都開窗看視,無一人不是搖頭歎氣,既惜美人,也悲戰火。
穆廷年作勢要下令起花轎,晞婵怎肯,斷不讓那幾個嬷嬷扶上花轎,她如何不知,走後父兄将會是什麼樣的處境!
她竟想不到,這一日不待後推消失,反如洪水猛獸,加快腳步地趕了來。
長甯街上,隻段灼一人。
可城外,千軍萬馬亟待發難,攻破城門的号角,接二連三傳來。豫州久未經大戰,邊防關口牢靠者少,多奢靡貪享,驕奢淫逸,不待洗清,卻已是四面楚歌。
投降的戰報屢屢傳來。
若如此下去,隻會重蹈前世覆轍。晞婵忽地凝眸,思忖罷,果斷向看不出神情何如的段灼走去。
她那時敢逃,是料定李覃不會插手此事。可怎麼也沒料到,他竟絕情至此。
或許再見李覃,尚有一線生機。晞婵低眸片刻,擡頭對穆廷年笑道:“父親,也許你們很難理解我今日做出的選擇,我走後,切記一切照舊,徐徐圖之,萬不可心生偏道,與狼為伍。待到有朝一日,再來荊州接我罷。”
而今若是同姚陸硬碰硬,隻有死路一條。
也是在這一瞬。
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晞婵心中一閃而過。
轉而堅定下來。
......
郊外屯營,篝火連天。
柴火噼裡啪啦的燃燒,深夜帳中,羊皮紙繪成的地圖展開在案,兵法良書堆疊在一側,簡牍繁多。
席位上端坐着的高大男子,卻是把玩匕首。
營帳外忽有傳報,他淡淡應了聲,營帳門簾立即被人掀開。段灼領着身後着一襲大紅嫁衣的女郎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