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晞婵姑娘到了。”
首座上英俊冷漠的男人隻靠在榻背上,阖眸休憩,仿若什麼都不曾聽聞,一言不發地沉默。
段灼會意,拱手作楫,後退出了帳子。
玄甲撞擊的動靜停止,晞婵知是段灼已走開此處,便擡眸看向安靜到可怕的男人,暗自思索着,隻面上仍舊如同大受驚吓,卻忍耐至極的蒼白模樣。
唯有那雙水靈靈的杏眸,紅彤彤的,偏要李覃睜開眼來才肯看去别處。
半晌,他沉沉開口,沒有一絲溫度:“你要嫁誰?”
晞婵想了想,低頭不語。
似是沒有聽見回答,他掀開涼薄的眼皮,視線睨了過去。
“孤再問你,就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與他雙宿雙飛?”
晞婵仍舊不語。
李覃盯視着那紅嫁衣,繡金腰帶,朱色唇,沉默片刻,忽站起将案上東西一掃而盡,大發雷霆。
君侯怒,氣勢如虎,無人不懼。
晞婵尚未反應過來,下颌已被他用力捏住,擡起,陌生又熟悉的氣息發了瘋似的鑽進她的鼻腔。
然這時,少女眼眸通紅,唇瓣微張,鼻腔似已囔住,隻待泣不成聲。她看着李覃,膽怯懼怕,卻又将眸色裡染上茫然悲痛,和不可置信。
李覃忽一滞,神色卻更冷:“你有什麼好流淚的?莫非還怨上孤拆散你們這對鴛鴦?”
晞婵望他一眼,狀似更難過了,仿佛被他這話傷害到了極點。
她又不看他,低聲道:“君侯管我做什麼。”
李覃正在氣頭,不防聽進她這一句撇清又理直氣壯的回怼,當即抱起人兒,就着繁瑣嫁衣放在暖榻上,複又親去垂了分隔裡外間用的帷幔。
他赤紅着眼尾,面無表情地走去拭下她唇上的紅脂,細細撫動唇珠。
晞婵推拒,輕輕踢他,都不及他動作之猛、之快,方不久,便軟如春水。她羞惱擡眼,不覺一怔,距離近了,才看清他有滿面的風雨疲憊。
胡茬刺出他下半張臉的輪廓,眼底烏青,唯有雙目炯炯,劍眉入鬓,如此才顯得有幾分精神氣。
李覃盯過來,眼神若無最後一絲理智撐着,那身張揚的紅嫁衣仿佛就會被即刻撕爛扔了去。
“若非段灼入谯,此時不正為你們二人的洞房花燭夜?”
他低聲冷笑,見此柔媚,愈加猖狂。
燈火微映,她探手攥緊了袖口,轉過臉去,話不成句:“那也不關君侯的事......”
柔音極輕,似是被他欺負的很了,啞了些,卻不難聽出其中的委屈嬌嗔。李覃身形一頓,不覺溫柔了幾分,隻語氣依舊冷硬:“不關我事,又能關誰事?”
但他倏忽迷蒙過來,眸中再次清醒薄淡,暗裡深深打量着晞婵的神态。這是她慣用來捏住他心意的把戲。
李覃嗤笑,忽地伸臂攬她在懷,旋身坐在她原先坐的位置上。
晞婵宛若一陣桃花風,輕而易舉被人高馬大的男人舉起,從她身後環緊,并不面對面,禁锢在他的大腿上方,撥不開鐵臂,使不上力。
漸漸的,她的惱意平息。
身下忽有異動,晞婵心頭一驚,忙道:“李覃!你放我下來。”
“以往我出征,分個十天半月的還要纏一纏,今時你要上旁人的花轎,允的了趁虛而入的,不許我進?”他沉聲道,顯然被觸怒了,心中仍舊介懷她當真要嫁給别人。
話糙語重,他必是想念的緊了,懶得先把旁事放心上,又不願在歸來糾纏時計較,許是料定了其中誤會解了,就沒隔閡,可着勁兒鬧她。
晞婵暗道不妙,無法阻攔他,轉了轉水眸,隻失聲低啜,溫道:“你我是什麼關系?又算哪門子的牛郎織女?你這樣,可不就是要我做妾。”
李覃也覺方才那話不妥,忙收了幾分戾氣,一把握住她的手擱在下巴上,見她下意識嫌紮癢似的躲了躲,不由睨着小姑娘的後腦勺笑了一回。
“不是牛郎織女,那也逃不開天塹高山,我滿身的馊味兒,不正是為了跨過哪個小沒良心設下的天塹!你倒好,一鼓作氣跑回來,讓我一頓猛追!”
晞婵反應過來,确有一些不好聞的味道,李覃素日愛幹淨,這麼臭烘烘的他,還胡子拉碴的,不常見。她低眸嘲道:“你有什麼好追的?”
“你不跑,我便不會追。”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還怨上是我跑了,費你心神?”晞婵側眸,俏容稍惱。
李覃忙道:“你跑是應該的,我追也是應該的,何來怨?”
“你既知是應該的理兒,又為何偏要逼着我跑?你又是哪來的應該?我與君侯非親非故,更無半點關系,你又憑個什麼追?”
李覃自認腦子靈活,這會兒也不由得停頓了片刻。
他皺眉想了一下,抿唇反思道:“孤不該賭氣任性,一走了之。”
段灼常道他在晞婵面前又傲又作,即便他仍舊不想承認,也不這麼認為,但經此一事,他認個幾分也不礙事。
晞婵偏頭不語。李覃默了默,低頭順着那細頸往下揾揉,故意激起她的心思,想要個心心念念的溫軟聲音。
兩人來往閣樓讀書寫字,那是常有的事兒,李覃大多數時候是規規矩矩的,但難免有順其自然的天時,情不自禁起來,同他一比,她又年歲尚輕,為體貼她心性,李覃雖已弱冠,又沉穩不愛舉止輕浮,但也偶有用心,陪她笑鬧。
他這麼一弄,晞婵便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她一手拍開他,又順勢側身推了一把男人的胸膛,并不看人,隻道:“要麼你撒開我,要麼你就安安分分的。”
這會又尋她安慰,他累不累,與她何幹。
美人兒嬌聲一鬧,李覃果真不再繼續下去,大掌握緊那對兒細腕,雖眉頭緊皺,聲調低沉薄愠,然語氣卻不自覺放緩了一些:“為何突然回豫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