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好,一切壞,驟然破碎成了雲煙。
他再沒必要同她晞婵講個原委,也勃然大怒自己是何等的容易受她蠱惑,自這一件事起,他就懶得在乎她會怎麼想了。
委屈,那便委屈着。難過,那便難過着。同他李覃,再無半分瓜葛!
既無感情,何談珍重?既無珍重,何苦費那口舌?随她怎麼樣,反正他不會再向她放低姿态就是了。
她也不再是他的驚驚,在他眼裡心裡,隻是穆家女。
娶她,放她一條生路,也隻為他許給驚驚的承諾。
從此以後,再無他的驚驚。
......
夜深紅燭暗,香帳暖绡一尺春。
鼓聲響了有幾回,晞婵昏昏沉沉的又一次咬緊他,口腔裡也充斥着甘甜的酒氣,汗涔涔的身子上沒有一刻不是被長有薄繭的大掌揾搓的,移着下去,再上來。
不知幾個來回後,晞婵忍着哭腔,嗅着帳中各種氣味混雜起來的異味,羞的花容失色,隻囔囔的小聲喚了他:“仢深......”
李覃整個人都怔了一下。
随即他怒不可遏,聲線沉冷到了狠厲的地步:“仢深也是你能喊的?”昔日追着磨她喊,從未開過口,現在他一清二楚她到底為何不願開口了,卻又在此境況下輕而易舉喊出。
算什麼?
晞婵突然清醒了大半,此後再怎麼着也不吭聲,漸漸的,稍有哽咽。
“你救救他……”
“孤不懂。”
她的眼尾,飛快滑下兩滴無助的淚水,該如何說與李覃?他現在,又怎會在乎她的過去。
畢竟,她明知生死相隔的絕望,還決心要把匕首刺進他的心裡。
晞婵忽然有一句話,極想說出來,告訴他,告訴他為什麼要殺他。
她出乎意料的主動抱緊了他。李覃猛頓住,後背僵硬起來,平複喘息,卻并不看她。他也看不到她的臉,晞婵不知為何,仿佛整個人都想躲進他的懷裡。
“李覃……我害怕。”
害怕所有人,再一次因為她死去。
害怕重來一次,還是救不了一個人。
她好怕,變成前世那樣的“孤魂野鬼”,背負着罪惡活下去。那些極好極好的人,反倒下場凄慘。
李覃也很好,隻是在這場豪賭中,她終究沒有選擇他。
前世的她,最後甚至找不到風雨裡的穆家人丁。
所以她祈求了今生。
過往執念不消,又怎敢太過坦白的生存?
一步錯,步步錯。
這是她用一生,得來的教訓。
都說事有兩面,而今又何嘗不是?李覃聽了,便以為是她身體上疼了,心裡悶了,習慣用來惹他憐愛,去救裴度的美人計。
是管用。但今時也反過來,導緻他不解她到底心裡是真是假。
他冷笑道:“害怕什麼?”
晞婵怔住。
她怎麼也料想不到,李覃這般氣惱,又醉了酒,也不忘回應自己。
原本聽到冷笑,她已經不抱希望能有他幾分的安慰。
可他卻實實在在地問了出來。
看似待她不好,實則比誰都要上心。假如事出有因,李覃生氣的時候,便會先問她有沒有什麼心裡難受或者憋悶的,而後再說與她某件事的處理不當之處。
比如他讓她去拿硯台,她拿了個湖心石。
李覃并不會說她什麼,往往隻捏捏她的臉頰,親去拿了個硯台回來,安穩把公務處理完,便悄悄的命人把舟船準備了,領她去遊湖。
她想讓他陪着而已。
他都會做到的。
晞婵忽然淚目。
一直都是這樣。
哪怕她有一絲異樣,他便會不管自己心情如何,也要顧及她。
她寄人籬下,暗自在荷花池歎惜。
他就二話不說親自跳進去摸藕,淌着滿身的泥水,趴在岸邊笑問她這藕長的可好?
旁人都道,李覃待她隻一個“養”字,寵的太過,又以此姿态,未免太管束。
可誰又知,她心思敏感,後院家小勾心鬥角,又被各院主子慣的嚣張跋扈,常有口舌暗欺抛向她,指桑罵槐,偷換燕窩,哪一件事沒少呢?
若非他事無巨細,明面維護,暗裡哄笑,她早就不知悄悄的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哭了多少回。
外人無奈隻看得見他如何待她。
卻是不能看見私下裡,她一個人躲起來的時候,李覃是如何不管再忙也要跑來哄她的。
他陪她回豫州後的一段時日,不知是不是巧合,李覃說瞧見芳菲院裡種有一棵桃花樹,讓她領他去看。
閑聊半晌,他忽然道:“它并沒你高。”
那日将從豫回荊,段灼調笑他總給她夾菜,欺負她。
隻有她明白,李覃是急了。
不為别的,隻恐她被那道士的話唬的心神不甯。
她敏感,他便以最為直接的方式,去讓她清楚。
——有人在乎你。
晞婵聽問,想罷愣了好半晌,才沖面無表情赤着臂膀的男人勉強笑了笑,輕搖着頭,囔音有些重。
“害怕自己沒有死在你前面。”
她假設了一下,方才自己真的将他殺了,會有什麼結果。
不再是原先想好的,他死後,自己也功成身退,成為毫無負擔的晞婵,緊随他後。
而是再次抱憾終生。
她在心疼他?李覃蹙緊眉頭,審視地睨了她兩眼,長久不語。
直到晞婵主動招惹過來,親上他的唇角,李覃才偏開頭躲開,語氣很不好的訓斥道:“大喜的日子,什麼死不死的。”
他披衣去了外間,喊進一個手下,吩咐那人去将裴度安置了。
再請個好大夫與裴度看傷。
李覃嗓音壓的又沉又低。晞婵隐約聽見他說:“用最好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