晞婵自己也覺茫然,不知這孩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不過是去看望一下裴度情況如何,确保他性命無憂,而今看都看了,倒也沒什麼不能說與李覃的。
她抽不出來空,也擔心招惹口舌,平添不必要的誤會煩擾,影響裴度聲譽,才沒有親去看視,碰巧遇見李烨容在園中放生麻雀,便憑着信任喜歡,拜托少年去瞧一瞧。
想來烨容能說通把守的人,好進去院子。
“夫君在外面等我?”她跟着勸說了句。
怕不是烨容恐被他訓斥一頓?去看望裴度,李覃應是并不了解,若是知道烨容擅自進去打探,确有挨罵的風險。
李覃聽了,一驚,沉默了會兒,淡淡嗯了聲,似有不滿地轉頭走出去。
隻攔了仆婦關門的動靜。
約莫過了半炷香,李覃立在階下,無奈他耳力好使,将兩人悄摸合計的話給聽的一清二楚。
“裴大人并無大礙,醒來有幾個時辰了,神女姐姐不必擔憂不安。”
“那就好......他可有說些什麼讓你傳給我的?”
“說堂兄卑鄙無恥,你不要從他,算嗎?”
院中樹上的知了叫的更聒噪了。
李覃負手望着窗紙上的兩道身影,凝視。
“......你堂兄他也不算卑鄙無恥。”
“但堂兄好像總讓神女姐姐感到傷心诶,又是娶别人,又是威脅神女姐姐父兄的,更别說以前還有個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女郎,若是我,早把堂兄晾到一邊去了。”
稚嫩的男音單純發問:“難道神女姐姐就不生堂兄的氣嗎?連這個都願意原諒?”
晞婵沒有立即回他。
窗外樹下的李覃見此,忽然心亂如麻,直覺李烨容這個小兔崽子要拆家!
但他并不出聲打斷,也未走開。
又過了一會兒,晞婵道:“原諒也分表裡。沒有退路的時候,哪怕有人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過,也不能不原諒。”
“那神女姐姐對堂兄,是什麼樣的呢?”
晞婵溫笑着說:“你問這些做什麼?聽多了,自個兒也怪糟心的。”
李烨容人小鬼大地歎了聲,托腮道:“隻是有些不可思議罷了,難道神女姐姐就不怕日後我堂兄他再忽略你的感受?”
外面的李覃聽了,皺眉向前走了兩步,正要說“不會”,又堪堪止住,繼續聽窗内少女是怎樣回的。
她出奇的平靜,并無愁憤,聲音輕柔到了極緻:“這是你堂兄要考慮的事,就算我為此傷心難過,也改變不了事實,他決定的事,往後我不再白費功夫請求就是了。目今能做到的,也不過是暫丢下自己的私情,顧着大局,又何談資格原諒呢?”
“即便我不原諒,他應該......也不會在意到想起那是我父兄吧。”
李覃心髒忽地猛跳了下。
“神女姐姐,我怎麼聽不明白了?”
少女軟音失笑:“你正是要好好讀書進取的年紀,明白這些并沒什麼好的,烨容和我不一樣,無憂無慮慢慢長大便好。”
李烨容忽直起身來,透露消息:“對了神女姐姐!我還是覺得告訴你一聲比較好,那日我去找賈公請教功課,聽堂兄他們說起,穆刺史他們已領兵來讨,還沒商議妥當該如何應對呢。”
若是别的勢頭,堂兄二話不說就會下令反擊,可他年歲雖小,卻也不難想通其中的彎彎繞繞,那穆刺史,是神女姐姐的家人呐。
更别提他先前就無意聽伯母說起神女姐姐來荊的前因後果。
迎,堂兄對不住神女姐姐。不迎,也不是個辦法。
唯有互不幹擾才是最為妥當的。豫州在堂兄眼中,不過是囊中物,早晚要取的,在這之前,不動也無妨。
晞婵頓了頓,沉吟道:“我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如今天下,沒人敢與你堂兄作對,而今不過多出幾股不可小觑的力量,連徐昴都不願輕舉妄動,若非氣急,我父兄斷不會如此冒險,真要對上,多半是玉石俱焚,幾乎沒有勝算。”
尤其是前世她親眼見聞李覃實力強大到連滅兩國,稱霸天下。
李烨容擰眉嘀咕:“可憐天下父母心,如此說來,想是就算神女姐姐親去勸退,也是不能,穆刺史他們既然已決意發兵,怕是無論如何也要與堂兄鬥個魚死網破。同樣也不願甘受屈辱。”
安靜了兩息,他抿唇思道:“神女姐姐,我好像懂得你為何說原諒有表裡之分了。”
如今唯一的突破口,可不就是他那有實力定局的堂兄?
神女姐姐也有她自己的難處啊。
晞婵以為他隻是慨歎,并未當真,眼見天色漸深,便起身領着李烨容出來,讓跟着他侍奉的随從好生送回,小心路滑石子什麼的,就也轉去樹下尋李覃了。
走了幾步,那廂李烨容又慌張跑了回來,氣喘籲籲地在她耳邊悄悄說起另一件晞婵囑托他幫忙問詢的事兒:“忘記說了,神女姐姐想了解的事,堂兄那邊有個在東堂待了好幾年的老媪貌似知道些,隻方才緊迫,不及細問,她們都稱她徐媪。”
他隻單純以為是晞婵好奇堂兄過往的風流事,問個清楚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是覺得堂兄不會與那鄭明月有什麼,況且這都過了兩年有餘了。
說完李烨容就跑走了。
這才躲開樹下那人威嚴壓迫的眼神。
晞婵尋思了會兒,緩緩走了過去。
似是等的有些不耐,李覃一見她來,便大步迎上道:“你站那别動,我走的快些。”
對視沉默半晌後,兩人一起慢步回了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