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婉娘傳去的。即便她不再如從前那般敬順李家一幹人等,面上也隻能好着。
何況她分得清孰是孰非,不該将責任牽在孩子家身上,便依舊待李烨容親切喜歡。
這回他入夜匆匆來尋,婉娘顧及房中秘事,本欲好言攔住,有什麼事明日再談也不晚呐,隻那孩子古靈精怪的,咬定有要緊事,又道是晞婵今晌午才吩咐他辦的。
那些被打發出來在外面守着的仆婦們都料定房内是何情形,一個個的都怕觸了君侯黴頭,打擾興緻,隻圓滑又周全地打太極,并不給李烨容一個準話。
——瞧他急,同樣也是不想得罪的。
如此一來,婉娘不好推辭,加上心上實在覺得這孩子讨喜的很,便硬着頭皮在門外通傳了。
裡間的人聽了,過了好半晌才傳來李覃聲調渾沉的回答,讓他去書房等着。
李烨容連忙走去書房。
婉娘瞅着他的背影,不由疑惑了句:“這孩子,怎匆匆忙忙的?”
無二人知曉的是,李烨容正是汲取人情眼色的年紀,腦中心中早對世間萬種事有了大概的見解,那些仆婦們調笑他來的不巧,且好言勸他明日再來找,他再愚鈍,也反應過來是為什麼了。
何況堂兄和神女姐姐新婚燕爾,哎,他顧着傳喜,竟把這一層給忘了去。
與其被她們幾個瞧出自己的異樣,惹來羞尬,倒不如裝個什麼都不知才是呢!
李烨容抱着這樣的心态,一直到了東堂的外書房,耐心點燈等候。
隻小孩子心性還是有些的,等了不一會兒,便百無聊賴的跟一旁安靜看護的仆婦幾個閑話起來了。小容爺性格開朗,能言善談,府上人人皆知,姐姐奶奶輩的,無不喜歡。
也才不過聊了幾回,便哄的兩三個仆婦捂嘴抿笑起來,好不樂呵。
李烨容走去拿了他堂兄挂在牆面的扇子,一邊踱步,一邊把玩,她們站着,他趁方便,就也習慣站起來回走動,笑道:“你們都是從哪兒的地方來的?”
離他最近的那個回說:“回小容爺的話,奴婢是兖州人,兒時家鄉鬧了饑荒,便走遷到了荊州,已在此安頓将近半生了。”
李烨容思忖點了點頭,步子慢了些。
又有個看上去年輕些的媳婦子笑道:“我就不是了。奴婢是嫁來荊州的,今年才被夫人擡舉到了東堂做事。”
“原是這樣。”少年應聲罷,沖她們眨了眨清澈的眼睛,仿佛好奇似的問道,“你們之中,可有知曉一二我堂兄那寶貝兒似的詩筒?”
一時書房忽然安靜極了。
進來剪燭的老媪年紀大些,來李府的時日也長,聞言放下手裡的活,轉身低着聲兒道:“小容爺說的,可是閣樓裡的那個?”
李烨容瞧有戲,忙笑迎過去,扶了她老人家,毫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哀樂,請她老人家說個清楚,指點出來,也好免去日後無意犯錯的可能。
“我聽說那羅漢子就是這樣沒了命的。”
徐媪聽了,不由一笑,解勸他道:“君侯待小容爺,那是當親弟弟看的,我們見了都羨慕你們弟兄二人的親近呢。”
那邊李烨容惦記着李覃何時會來,急急的想從徐媪那裡聽個明白。
隻聽那徐媪道:“都是一二年前的事兒了。那時老妪還在夫人房中伺候,突然被調去東堂,說起來也是為這事。君侯弱冠那年,在大夢橋不慎被孟獲擊落水中,那時孟獲還未像今日這般風勢大漲,然身手勇猛,恰與君侯狹路相逢,本以為他不過是一名不見經傳的人物,主動出戰,無非是自尋死路,哪知他不僅砍了君侯帳中一名大将的人頭,還向君侯發出單挑的戰貼。”
“那堂兄真如他所願迎戰了嗎?”
“當然。”
徐媪道:“君侯胸懷寬廣,骁勇善戰,又覺孟獲絕非凡夫俗子,自是沒有輕視不應的道理。”
李烨容直覺血脈噴張,忙問後來。
“後來兩人約戰大夢橋,勝敗不定,然忽一瞬,那孟獲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連命都不要地沖向君侯,意圖以地上掉落的斷箭刺入君侯胸口,”說到這,徐媪皺眉想了一想,疑聲道,“那箭也奇怪的很,我聽來的是,孟獲即将落敗時,天降飛箭,還是個斷的,更奇的是,孟獲竟把劍扔下,莫名其妙接住斷箭朝君侯刺了過去。”
“那時是真險!好在君侯躲了過去,隻避免不得跌入大夢橋下的玉桂湖裡。”
聽了這麼一會兒,李烨容即便想聽下去,也沒将晞婵囑咐他的正事忘掉,趁李覃未到,接過徐媪的話道:“這與那詩筒有什麼幹系呢?”
徐媪面有詫異,看罷忙完打掃便沒什麼人的書房内,悄悄的說與他道:“君侯大難不死,醒來發現是被一戶漁民人家給救下了,回來後卻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滿天下要找那支斷箭的主人,也不怕旁人笑掉牙齒,不過沒人敢真發笑就是了。”
“一支來曆不明的斷箭,能有什麼可找的?”
“坊間也就傳出那箭是走運,被君侯當成稀世奇寶對待,漸漸的,也開始猜測那支箭是不是有什麼奇特之處,後來還有好些不得了的英雄人物想見識一下,隻是被君侯全數拒絕了罷。”
李烨容慨道:“這就奇了!”
然而還沒到他要問的關聯,便再次“好阿嬷”的喊着,再次發問:“可為什麼我聽到的,但凡有關詩筒,都是與那什麼鄭姑娘有關呢?”
徐媪隻笑着搖了搖頭,道:“這老妪就不知了,裡面的斷箭好說,但另外一件東西,到底是不是鄭姑娘贈與君侯的,老妪并不能妄下定論。若傳給小容爺錯信兒,豈不麻煩?”
李烨容還要問些什麼,外面冷不丁傳來李覃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埋怨”。
“你有什麼是不好交待我的?讓這臭小子幫你跑動,雖不差,但也是沒我體貼的,這會子又慌慌張張,不定是遇到了麻煩。我來處理便是足夠,你身體還不适着,他若不小心沖撞了你可如何是好?非要親自來。”
李烨容:“......”
他待堂兄掏心掏肺,堂兄待他“兩面三刀”。
草呐!
可算被他給聽着了!
待兩人進來,不待晞婵笑說什麼話,李烨容便昂着頭,向李覃得意瞧了瞧,不急不緩地道:“還請堂兄出去一下,我有要緊的事兒要說給神女姐姐,并非是堂兄能聽的。”
說着,就走去将窗子給打開了半扇。
李覃眉毛皺成了一團,若有所思地審視他兩眼,不耐訓道:“長舌頭是要你好好說話的,不是讓你口吐輕言,在長輩面前趾高氣揚的。”
李烨容瞬間蔫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