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喉間滾出一個“嗯”字逼問。晞婵不覺紅了臉,偏開頭道:“不是什麼大事……妾覺得沒有必要表露出在意,像現在這般給夫君添上煩惱。”
她習慣溫吞,把話說得輕緩:“可以解決的,忍一忍就過去的,驚驚不願讓夫君在外生死難料,回了家中還要聽這些人情紛雜,也怕說多了惹來厭煩。到那時,驚驚又該如何自處呢?除了夫君和甄窈,還有誰會站在驚驚這邊?”
聽了美人兒的溫聲軟語,李覃心中自是惬歎狂喜,又憐之不盡,不覺散了方才對李甄窈的那份氣惱不滿,暗自眯了眸,深盯向懷中嬌兒的風情神采,滾音間,掌已滑撫其臂。
晞婵看了眼,隻随他去。
一片梧桐葉飄落在兩人腳下,院裡竹節水道上的甘冽清泉嘩啦輕流,送起一卷秋風。
“有意者為嬌兒苦情憐,唯恐百花凋敗,失了笑靥,”他低頭攬來粉面羞紅的女郎,在她耳上長指磋磨,忽又猛擡花容,被那一聲受驚輕哼,轟得目深情幽,腔若醇釀:“孤隻為嬌兒有意,狂戀偏寵,再不必疑此情有二。”
更無厭煩一說。
李覃心已明亮。聞得佳人最後一句一語三關,隻需他稍加思忖,已是豁然開朗。嬌兒所言,一為自身孤苦,二為巧解他方才戾氣,那麼三,忽生感慨,事必有因,提及皆為家中人,再一深想,何人作難顯而易見。
他低下眸,暗沉臉色。
晞婵仿佛沉浸那慰言中,偎至男人寬闊的胸膛前,踮起腳仰臉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李覃聽了心猿意馬,睨視連連,直把人胳膊一環,攔腰抱起,再沒邁過今時這般急的大步向房裡奔去。
晞婵任他抱着,面羞不已,喚他慢些。
鑽進遮住日光的錦絲暖帳内,李覃把人撂在被衾上就撲了過去,直弄得床晃星移,不及他到,美人兒笑若銅鈴,伸手抵在他胸口,一個向後軟力,推他幾分,曼妙身姿若隐若現:“夫君急什麼?”
她哪裡管他。李覃愛極恨極。
到底是他見識少了,這麼個巫山神女,瑤池仙姝,君王不早朝,勾魂□□魄,都是說輕了。
晞婵隻笑,絲毫不知眼前這個向來沉穩克制的男人思想跑偏了一回。
“古詩有道,‘為伊消得人憔悴’,不敢讓夫君戰場厮殺罷,疲累時抽空心懸‘共剪西窗燭’,卻也想任性一回,問君可有思極憔悴否?”
李覃深悟其意,會心道:“都快瘦死了。”
晞婵“撲哧”一笑,欠身朝他懷裡摔去,擡手直往他下颌上掐,口内羞罵此人信言無恥,反被李覃摟住一頓好親。
兩人在那軟煙羅紅帳挂着的梨花木床架子上嬉鬧糾纏,直滾得咯吱作響,半日方才消停。
晞婵因問:“昨夜夫君沒個收斂,妾才生了氣,這會子又故意招惹夫君垂愛,可有怨言?”
“孤若是有怨,就不教你為孤身軟聲嬌了。”李覃話罷,默默地趁她不防備,猛去揉掐了把細腰玉臀,晞婵當即眼紅淚下,捶他恣意妄為。隻管教她好羞,他卻順心,又不知那紅痕塗藥的。
晞婵道:“就算夫君無怨無悔,也要顧着些旁人不生怨的。”
“誰管到這份上?”
晞婵環住他,彎唇道:“自是無人能管的。但論起事來,夫人日夜操勞家中,今日蓋了亭,明日那個親戚來‘分肥’,又是種樹栽花,又是清點器物緞子的,郎主又常外出忙碌,并沒個人幫看幫選的,哪回各家女眷來聚,不是夫人一手操持?為兒媳的,眼看婆母日日勞碌體酸,不能為之分憂也罷,卻終日和夫君纏綿在這軟被上,晝夜不分隻顧享樂,豈不忐忑?”
“隻怕夫人繁忙勞累,見此沒個分寸的反不得已生了怨,這倒好說,恐的是勞極傷身,心煩傷神,如此體神皆耗,長久了畢竟不好。這又是驚驚的罪過了。”
李覃聽了隻是沉思,抿唇也不答話。
晞婵瞅他一眼。半晌,他點了點頭,低道:“極是。”
說完就是好大一會兒的沉默。
晞婵把胳膊一晃,無辜笑道:“前日妾還無意瞧見夫人在咳嗽呢。夫君還不下去泡了茶,去上房給母親請安問好?隻放縱這一回,以後驚驚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白日裡與夫君做這些事了。”
那廂李覃聽了,怎會肯依?
他冷哼一聲罷,隻管賭氣将她往上撞個雪融玉消,钗搖纏響,空着的那隻指骨分明濕漉漉的大手隻管一下子将钗拔了,扔在那鏡台上,哐锵驚墜。鏡台上的錦袱恰未蓋下,蒙塵不及,反沾綴了星點的水光滑膩。
晞婵淚滾不已,卻溫溫軟軟地忍下不說,仰頭紅着眼,一字一句地問他夠了嗎。
她不如他面子厚。
李覃欲休,苦于身不由己,全被她牽動而不聽自己使喚,索性不做人,隻當那起婆娘媳婦子們夜裡會喚的“死鬼”,朝她變着法兒地弄動。
“驚驚好狠的心,這起舒服事,快活似神仙,竟也不舍滿足孤的?”他悶哼低道,時而音調驟沉,時而歎似雪飛。
“那夫君總要想個法兒的。”
“......非此不可?”
“再不能更可。”她因他才那樣皺着兩彎眉,腮上粉若桃花欲招蝶,看得李覃是心神松動,魂魄離飛。
他思忖片刻,熱氣蒸騰地坐起身來,傾前頂着她道:“不許讓自己勞累住了,否則孤是要懲罰你的。”
“妾會的。”
“......庫房的鑰匙,明日孤且讓人去上房交接了,理出個賬目明細,一應送來東堂交與你,若遇上不明白的、難下手處理的,隻管問林管事。”
晞婵卻不應他,床架長了腿似的動搖,她隻揪枕滑淚,珠玉滾紅,再沒法兒地隻一聲兒出,香頸添绯绯,雲鬓玉懷煙。
李覃暗道銷魂,忙忙的湊去那香頸裡,又情不自禁在她耳邊輕哄:“可聽清楚了?”
如你心意就是。
不過是主家權,母親她确也該歇上一陣兒。
她想要,隻要不累了去,他倒給得起。
“也隻有君侯,能解驚驚所思所意,明知卻願甘之如饴。”
兩人忽然對望,神思糾纏仿若渾然一體。
李覃心怦怦直跳,隻聽美人兒嬌滴滴地訴衷腸。
“如此真情寵愛,驚驚此生再不悔嫁與夫君,但願君生相思妾生春,不負紅豆生南國。”
晞婵微微一笑。
殊不知這一番話,正正好好說到了李覃心坎兒裡去。
他忽道:“掌燈後,孤親自帶你出去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