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樊儒達已醉,不省人事,身手又高強,不消多時竟一劍刺死了崔永廓麾下的那名将軍。
站起亂勸的諸公瞧此,仿佛一瞬失魂,跌坐失聲不語,半晌才嚎哭的嚎哭,捶案的捶案,牙口恨得直癢癢。
果不其然,隻聽那崔永廓哀歎連連。
轉眼,他佯裝着樊儒達要殺他之态,逃之夭夭。
樊儒達酒醒了大半,扔下劍,忙命不可放出崔永廓。
卻不見人攔。他虎目圓睜,冷視營外兩隊守軍,高隼等人亦心内大驚。
才過一盞茶,衆人隻聽外面風聲蕭蕭,馬蹄震得五郡駐營點地動山搖。
......
是日,蘇家行家宴,女眷齊随蘇老太太往後花園去賞殘荷,乘舟穿橋渡水,看盡秋葉滿地,黃花堆積。
蘇老太太獨領晞婵上了一條船,随着服侍的婆子兩人,媳婦三人,船頭船尾各站的有位。
隻見長河直流,一眼望不到盡頭。晞婵跽坐在艙西,面前幾案上擺着玉藕一盤,做成花樣的茄酥一盤,荷香走地雞切了一盤。又有清茶一壺,小香爐一鼎。
蘇老太太面前也是如此,隻将脆淡的換成甜糯小食。
舟緩緩行有一段。蘇老太太忽笑說道:“這景是好,隻未免蕭條了些,經得人心涼。”
晞婵不再望那殘荷,也彎唇一笑道:“外祖母這般才是對呢。”
“怎生說得?别是哄我開心才這樣說的。”蘇老太太笑道。
晞婵沉吟了下,指那水中殘荷,說笑道:“瞧這景象,雖生蕭冷,卻未必有人能懂得其中各色神韻,有人隻看景,卻不惜景,也有人惜景,卻不悟景,故萬事萬物皆如穿耳風,賞不到心裡去,不過轉眼即忘。這便叫作,當時惜悟,後來冷漠。”
“如此這般,不若不惜不悟的好,也不愚弄了這景的絕色之處。何苦一知半解尋那高雅,過後便抛呢?”
蘇老太太點頭笑而不語。艙外傳來後面幾條舟船上嬉鬧之聲。晞婵俏皮一笑,小心起身過去那邊,給她老人家松肩笑道:“所以驚驚倒覺是外祖母大徹大悟,慧智蘭心,又兼愛善意,方能與這蕭瑟之景共鳴,這又怎麼不算是好景呢?”
東升家的媳婦子早已去那邊立着,守持平衡。
“好景由心生,我說的可對?”蘇老太太斜眼笑問,晞婵少不得低頭笑将出來,再忍不住的。蘇老太太喜的不得了,抱着調皮笑彎腰的晞婵,點着小丫頭的腦袋道:“也就你這小嘴兒,慣會摸了甜蜜哄人喜歡呢。”
晞婵彎眸笑個不停。
蘇老太太道:“以往接你來,你那爹爹疼得跟掉塊肉似的,怕你年小來這兒不是事事皆順心的,每每來住,才那兩三日,接你回的車馬隊伍可就到了,你說可氣不可氣?”
衆婆子媳婦都笑了,晞婵也是一笑。
“如今還年小呢,不成想我接不成,倒一氣兒嫁去别人家了,你那小心眼兒的爹怎能心平氣和?隻怕還無奈你這小姑娘太招人喜歡,各方都盯着他好搓圓脾氣呢。”蘇老太太悄聲說罷,倒先禁不住笑了一場。
晞婵笑了笑,沒出聲。
舟穿過橋洞,視野忽明。蘇老太太慈愛摸了摸晞婵頭上懸的珠玉寶石,但見幾串品色上乘的白玉珠子順發自後腦勺披下,覆纏着朦朦胧胧的碧青發帶,小小的人兒,裝扮得猶如出水芙蓉,收斂低調卻難掩養成的貴氣。
這貴氣卻不張揚,倒令人舒心喜愛。
蘇老太太便點頭一笑,心内明白那随侯待她外孫女兒是上了心的,平日裡想是也縱容慣着,否則小丫頭的性子斷不會反比往前更嬌縱可愛幾分。
她活到這歲數,什麼是看不出的?
晞婵笑說要親手給蘇老太太切個藕吃,蘇老太太不讓,怕傷了手就不好,奈何晞婵堅持,也隻得随她去。
蘇老太太看去,隻見那藕竟被晞婵比劃切出個三層蓮花瓣來。
衆人見了,都稱奇道妙。
蘇老太太細看,更是喜歡不已。
晞婵自把切下的藕收集起來,裝了盤碟,再用竹簽子紮上。
舟上一行人再看,東升媳婦笑說:“這可妙極了。我這一瞧,姑娘連切來的碎料也都有模有樣的,這又是什麼切法兒?不若說出來,讓我們也學學,以後好孝敬老太太的,便是老太太膩了,我們也好尋個模子,學一手藝,新鮮新鮮,再長長見識。”
晞婵溫笑道:“不過是耍弄的罷了。也不難,回頭我寫下來,你拿了去便可。”
東升家的忙喜歡起來,隻管應下。
蘇老太太略一思忖,指着那藕,笑問:“告訴外祖母,你又是哪裡學的呢?”
聽問,晞婵低頭也不言語。
老太太心知肚明,伸去捏了捏晞婵臉上的軟肉,笑個不住。晞婵會意,忙捂了臉,耳朵也給鬧紅了。
蘇老太太笑道:“都說年紀大的會疼人,那些個還滿口隻說随侯冷心冷情,這不,倒會疼媳婦,怪會教的,這花兒是真好看。”
說着,看向衆仆婦,大家會意,不由得都紛紛笑了起來。
晞婵心内喜憂參半,忙三兩句将有關那人的話給了結,轉去賞那岸邊風景。
蘇老太太頓了頓,忽攜起晞婵雙手,溫聲笑問:“離他有幾日了,你不急,我更不急。隻君侯一人急着,卻也不好來接,唯恐你尚未盡興,反成催促。”
她隻輕拍那手背,思忖半晌,語重心長地又多說了幾句。
“到底什麼時候回,好歹給人透個消息,别叫人等急了,坐卧不安,日漸消瘦倒不好,你見了,便是有三分情,也不免心疼他的,何況你們二人感情正濃呢?”
聽後,晞婵垂眸失語。
過了半晌,她才慢聲說出一句話來:“婉娘還未好全,我本明日就要回的,不用他接......”
正說時,衆人忽聽岸邊有人追上,傳喊道:“老太太,君侯來接人了,正在堂廳裡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