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那日天公不作美。
熹光露了不到兩刻鐘,便被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烏雲卷入其中。天沉了下來,偶有幾縷金光洩出,卻不敵黑壓壓的雲層,終被吞沒。
箬蘭瞧了眼天色,關了窗,“瞧這模樣,像是要下雨。”
“郡主,陸大人何時來呀?”
“這才辰時,急什麼。”
蕭婧華吃完最後一口碧梗粥,用帕子輕輕擦拭唇角,“再等等。”
箬蘭:“哦。”
侍女們扯下早膳,蕭婧華問:“東西都收拾好了?”
箬竹道:“都收到馬車上了,陸大人一來便能走。”
“那就好。”蕭婧華颔首。
昨夜用膳時,她已和恭親王道了别,她父王一大早就出去會友了。
蕭婧華坐着等了片刻,着實難熬,“箬竹,給我找本書來。”
箬竹快步行至書架前,從中挑了本話本子。
郡主最近不看遊記,改看話本了。
這書講的是名千金小姐與書生相戀,卻礙于家世門規不得不分開的故事。若是以前,蕭婧華定能看得津津有味,今日卻心不在焉。
以往能撥動她情緒的話本,此刻味同嚼蠟。
她頻頻看向門外,期待着心心念念之人能早些出現在面前。
可惜,希望落空了。
“郡主,郡主?”
箬蘭放低音量,小心翼翼地問:“還要等嗎?都午時了,先傳膳吧。”
蕭婧華恍然回神。
手中書籍被她捏了一個上午,一頁未動。
指骨間傳出隐隐酸痛。
她丢開書。
恰在這時,門外響起清晰的腳步聲,有人正在靠近。
蕭婧華的眸子陡然亮起,驚喜地看向門口。
箬竹領着幾名侍女進來,柔聲道:“陸大人大抵是耽擱住了,郡主先用膳,用完再等吧。”
身後侍女有序地将膳食擺在桌上。
蕭婧華難言失望,動了動唇角,“好。”
這頓飯用得魂不守舍。
飯後,蕭婧華讓粗使嬷嬷把躺椅搬到院子裡。
她半躺在椅子上出神。
箬蘭和箬竹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陸大人怎麼還不來,就算是有事耽擱了,不能指使孟年來說一聲嗎?郡主都等了半日功夫了。”
箬竹不知該如何說,心情複雜道:“再等等吧。”
這一等便等到了酉時。
蕭婧華倏地站起,“備車,去陸府。”
“啊?”箬蘭勸道:“郡主,再過半個時辰就要天黑了,現在去……?”
蕭婧華堅定點頭,“現在去。”
箬蘭拗不過她,胳膊肘碰了下箬竹,低聲道:“快勸勸郡主啊。”
箬竹不理她,“馬夫一直在門外候着,郡主,我們動身吧。”
“唉你……”箬蘭沒攔住,跺了下腳,急忙追了上去。
剛過永奉街,馬車突然就不動了。
車夫斥責兩聲後隔着車門道:“郡主,這馬不知怎麼的,突然就不走了。”
蕭婧華蹙眉。
“郡主不如下車稍事休息,待小的将這馬馴服後再行上車。”
思忖過後,蕭婧華點了頭,“好。”
馬車停靠旁邊是個食鋪,炊煙袅袅,馄饨的香氣不斷鑽入鼻中,老闆笑容滿面地招待着客人。
蕭婧華瞧了兩眼,将視線挪開。
箬竹往四周睃巡,指着某個方向道:“那邊有家酒樓,郡主可要去歇歇?”
幾丈開外矗立着一座兩層閣樓,算不上多氣派豪華,但瞧着還挺幹淨。
馬夫不知從何處讨來一碗水,正在喂那匹馬兒。馬兒鼻孔裡喘着粗氣,快速将那水喝下,可在馬夫驅趕時,仍是一動不動。馬尾煩躁地甩着,比驢還犟。
蕭婧華颔首,“走吧。”
将要到達酒樓時,她驟然駐足。
“郡主,怎麼了?”箬蘭疑惑發聲。
順着蕭婧華的視線看過去,她蓦地失聲。
幾丈之外的街口站着一對男女,身後各跟着一名丫鬟侍從,均落後二人兩步。
少女仰臉不知與對面的男子說着什麼,從懷中掏出一隻香囊,遞到他面前。
男子眉目舒緩,細看,眸底好似含着愉悅之意,宛如春露。
他接過那隻香囊,星星點點的笑從眼角溢散開,刹那間将雙目點亮。
蕭婧華怔怔看着,心裡某處好似空了。
她在府中等了他一日,她以為他被要事耽擱,誰知卻是在會見佳人。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想沖上去分開二人,想當着白素婉的面質問陸埕。
可是……然後呢?
然後,陸埕會責怪她平白毀了人家姑娘的清譽,冷漠的目光會如一柄劍刺在她身上。
見到陸埕此時對白素婉這般溫柔的表情,一想到他會露出的冰冷神色,蕭婧華隻覺呼吸一窒。
箬蘭忿忿不平,“郡主,陸大人太過分了,他怎麼能丢下您,去見别的女人?奴婢去找他理論。”
“别去!”
出聲的刹那,蕭婧華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吓了一跳。
她緊緊攥着箬蘭的胳膊,重複道:“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