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茵葳蕤,花瓣如雨。
潔白梨花輕吻少女發絲,順着長發墜落。
男子面如冠玉,清冷俊逸,含霜鳳眸在看向那少女時,如冰雪消融,萬物春生。
他探出手,将少女柔荑握在掌中。
少女低垂的眉目含羞帶怯,唇畔帶笑,目光一點點上擡,露出一雙含情水眸。
膚若凝脂,嬌憐柔美。
赫然是白素婉。
蕭婧華吓醒了。
東方既白,屋内光線微明,她半坐起身,素手撫着胸口,掌心之下,胸腔内的心髒急遽跳動。
細密汗珠遍布額頭,她喉中發幹,抖着手去摸床頭櫃子上的水壺。
放了一夜的水早已涼透,一抹冰涼順着喉嚨滑入,令她恍惚的神志略微清醒了片刻。
放下杯盞,蕭婧華靠着床頭發呆。
大概是白日裡那一幕對她的沖擊太大,讓她神思不屬,做了這麼個吓人的夢。
蕭婧華抱着雙膝,柔順長發滑落,堆在錦被之上。
她回想着陸埕溫和的神色,酸澀地想,他好像,許久未曾這樣看過她了。
那種包容溫和,隻有她一人的目光,是從什麼時候消失的?
他能與紀初晴談笑,能對白素婉和顔悅色,卻對她不近人情,冷淡疏離。
蕭婧華不解,是她做錯了什麼嗎?若是錯了,為何不如兒時一般,直抒胸臆,責令她改正,卻要冷落于她。
她會改的。
她雖然一身壞脾氣,但如果陸埕讓她改,她能改的。
能不能不要再,對她這麼冷漠了。
她是會傷心的。
側臉靠在膝上,一抹晶瑩隐入墨發,不見蹤影。
……
孟年登門時,蕭婧華正和箬竹打槐花。
不過四月,王府内有棵槐樹便開了花,樹蔭下串串槐花如銀,潔白似雪,香氣散在空中,随風蔓延。幽雅宜人,令人沉醉。
箬竹未入王府前住在鄉下,槐花盛放的時節,阿娘做的槐花飯是她稀薄的童年記憶中難以忘懷的味道。
今晨見蕭婧華興緻不高,她憶起此事,随口說了兩句。
蕭婧華此前還未吃過用槐花做的吃食,一時起興。
箬竹哪能讓她親自動手,粗使嬷嬷搬來躺椅讓蕭婧華坐着休息,箬竹則領着幾個小丫鬟用竹竿打槐花。
陽光自葉間縫隙照射而下,在蕭婧華裙擺上落下斑駁光斑。她一手支頤,凝着樹上搖晃的串串雪白,足尖輕晃,裙擺飄蕩,光斑随之跳動。
“郡主。”
箬蘭從遠處跑來。
蕭婧華回首。
恰好一朵槐花掉落,墜入她發間。黑鴉映雪,她似精雕細琢而成,盡态極妍,瑰姿豔逸。
箬蘭攜風而來,喘着粗氣道:“郡主,孟年來了。”
“是陸埕讓他來的?”蕭婧華的眸子被一瞬點亮,仿佛枯燥無味的世界刹那間融入五彩斑斓。
不等箬蘭回複,她已起身朝外走,完全忘了那日與陸埕的不愉快。
孟年是來送信的,他滿臉笑容站在蕭婧華對面,“郡主五日後可有空閑,大人欲帶您前往承運寺。”
“有。”蕭婧華擲地有聲,眼角眉梢都含着欣悅笑意,“當然有。”
既是陸埕相邀,就算沒有,她也能變成有。
孟年道:“郡主别怪我家大人,年後他忙的跟頭驢似的,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郡主大人有大量,千萬别跟他一般見識。”
蕭婧華瞪眼,“你說誰是驢呢!”
孟年拍了下嘴,賠笑道:“我,我是驢。”
“這還差不多。”
蕭婧華撲哧一笑。
“喏,給你。”她把一碟子糕點塞給孟年,嫌棄道:“瞧你一頭的汗,該不會是一路跑來的吧?吃點東西墊墊。”
孟年舉着碟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還是郡主對我好。”
蕭婧華給了他一個白眼,細細叮囑道:“無論再忙,你要記得盯着陸埕用飯,莫要太過勞累。”
孟年嘿嘿笑,往嘴裡塞了個栗子糕,“我曉得。”
他走之後,蕭婧華嘴角越揚越高,樂得幾乎要蹦起來,跑着回了春栖院。
箬蘭追都追不上。
“郡主,您慢些,當心摔了。”
蕭婧華回首,黑發如瀑,絲絲縷縷發絲自臉頰劃過。
她笑靥如花,嗓音歡快,“你快些。”
箬蘭微怔。
郡主這幾日郁結于心,蓦地露出燦爛笑容,仿佛雲銷雨霁,彩徹區明。
她被這笑容感染,笑着喊:“就來了。”
回到春栖院時,箬竹已将槐花送到了廚房,正在院門前候着,“郡主,孟年可是有事?”
“沒有,是陸埕要帶我去承運寺。”蕭婧華快步進了屋,從衣箱裡翻出兩條裙子,鳳眸明亮如星,“箬竹,你說我帶哪條好?”
箬竹擡眼看去。
一條羅裙,裙身純白如雪,用紅線繡着朵朵梅花,白雪映梅,極顯氣韻。另一條松石色缂絲如意雲紋裙,端莊素雅。
尚未開口,蕭婧華已将那條羅裙放了回去,口中喃喃:“要為母妃祈福,還是穿得素淨些。”
箬竹笑道:“那郡主便搭新做的那件月白色暗紋織錦短衫吧。”
“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