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埕沒多久走了出來,留下蘭芳在裡頭幫忙。
他立得直,頭微微下垂,盯着手上的血,不知在想什麼。
蕭婧華深深吸氣,注意到孟年同樣一身狼狽,低聲道:“你先去把傷口處理了。”
“啊?”孟年怔然低頭,瞅見一身的血,被忽略的痛意襲上心頭,瞬間龇牙咧嘴地跑進了醫館,對守在櫃子後的小藥童道:“趕緊的,拿藥來。”
小藥童和他也算熟識,急急為他上藥。
蕭婧華咬住下唇,緩步走到陸埕身邊,安靜地陪着他。
不知過了多久,老大夫終于出來了。
陸埕立即問:“怎麼樣?”
“幸好送來及時,那位姑娘的命已經保住了。”
陸埕長出一口氣。
老大夫交代完便讓小藥童去熬藥。白素婉傷重,不好挪動,正好醫館後院有多餘的屋子,索性讓她住下。
安排妥當,陸埕堵在心口的巨石這才落下。目光一轉,注意到身邊的蕭婧華,一時發怔。
“郡主怎麼在這兒?”
她一直都在,他竟問她為何在此。
可見,他的心神全放在白素婉身上。
蕭婧華面色發白,勉力勾唇,似哭非笑,輕聲道:“我在街上看到你一身血,跟了過來。”
陸埕垂眸,瞧着一身狼狽,憶起少女奮不顧身替他擋刀的瘦弱身影,心生煩躁,一股氣擰在心頭,“都是白姑娘的血。”
蕭婧華張了張唇。
她想問陸埕,那句好是何意。
他要迎娶……白素婉嗎?
他不要她了?
可看着陸埕蒼白的臉,蕭婧華的話梗在喉頭,一字也說不出。
她再怎麼不懂事也知道,如今的情形,并不适合談論這些事。
他心裡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她不能再惹他心煩。
而且,陸埕隻是給出了承諾,并未求娶,她不應胡思亂想,平添憂思。
給足了老大夫銀錢,孟年湊在陸埕耳邊道:“那些刺客被左衛的人拿下,高将軍親自去了徐陽賭坊,現下或許已經收兵。”
陸埕颔首。
“郡主,此案未結,臣脫不開身。白姑娘這兒,勞你照看一二。”
蕭婧華愣愣的,“啊……好,你去吧。”
陸埕神色舒緩,語氣微暖,“多謝。”
他帶着孟年,大步踏出醫館。
身形颀長,肩背挺直,如屹立蒼山懸崖的松柏,永不折腰。
和風吹拂,素袍翻飛,袖有點點紅梅,傲然綻放。
箬蘭的埋怨喚回了蕭婧華的神志,“姓白的有什麼資格能讓我們郡主照看,陸大人真是昏了頭了。”
本該攔着她的箬竹一言不發。
顯然,她也為此惱怒。
“沒關系。”蕭婧華輕聲,“白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應該的。”
應該什麼應該。
箬蘭生氣。
這還沒定親呢,他陸埕的救命恩人和她家郡主有什麼關系?
憑什麼替他照看?
她現在對陸大人是越發不滿了。不僅有個從犄角旮旯裡冒出來的“紅顔知己”,流言蜚語傳得滿城都是,甚至怠慢她家郡主,多次令她傷心。
這樣下去,遲到會出大問題。
心裡腹诽着,箬蘭面上也是憤憤不平,但好歹沒把話說出口。
轉頭一瞅,箬竹向來溫和的臉已經冷了下來,便知她和自己不謀而合。
可能怎麼辦?
郡主對陸大人的情誼,她們這些在身邊伺候多年的最是清楚不過。
輕易丢不掉的。
“我去看看白姑娘。”
蕭婧華抿唇,擡步往裡走。
白素婉還未醒,蘭芳坐在床頭默默垂淚,不忘擦淨她額頭上的汗珠。
聽到腳步聲,她哭得更大聲了,“我家姑娘本就體弱,挨了這麼一刀,不知得養多久才能養回來,陸大人……”
話音陡然轉了個彎,尖銳中夾雜着不可置信,“你怎麼在這兒?!”
箬蘭滿肚子的氣,一聽她這語氣,當即怒道:“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敢對郡主不敬!”
蘭芳被吓住了。她之前敢在蕭婧華面前說那些話,那是因為知道背後有姑娘在。在她眼裡,她家姑娘冰雪聰明,就沒有不能做成的事。可姑娘在昏睡,隻她一人獨木難支,根本不敢與蕭婧華抗衡。
猶豫兩息,蘭芳果斷跪下認錯,“奴婢知錯,還望郡主看在奴婢擔憂主子的份上,饒過奴婢這次。”
她垂着頭,肩膀瑟縮,從蕭婧華的角度,将她臉上的淚看得一清二楚。
“起來吧,你也是關心則亂。”蕭婧華将目光移向躺在床上的白素婉。
少女面色蒼白,唇瓣泛幹,雙眼緊閉。似是因為疼痛,眉頭緊緊縮着,看了便令人心疼。
蕭婧華問:“她怎麼樣?”
蘭芳抹掉臉上的淚,哽咽道:“大夫說,若是晚上不發熱,才算是徹底脫離了危險。”
蕭婧華颔首,似是想到什麼,對箬蘭道:“我記得庫房裡有不少參,你回去挑支品相好的,再取些燕窩鹿茸,一并給白姑娘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