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邵瑩瑩是在江邊之後到達的,雖沒上前,但站的地方離他們并不遠——這片墓地間隔較大,即使看不清細節,但剛才兩個人摟摟抱抱的樣子倒是一覽無遺。
到頭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僅僅是周郵再一次錯過考試,還包括三年前那件事的誘因。
三年來周昌明諱莫如深,和周郵約好般絕口不提,還以為是他兒子心中有數,卻沒想到……他很想訓斥周郵,又顧及外人在場,周郵還剛剛缺考高考……一樁樁一件件,要算的賬罄竹難書,周昌明隻能冷着臉命令道:“上車,回家。”
簡短四個字,擲地有聲地砸過來,周郵卻誰也不看,站在原地沒動。
他有點莫名。
周昌明來這兒幹什麼?他怎麼有臉來?
來回憶三年前他們父子倆是怎麼合作害死施蓉的嗎?
還是打算耀武揚威地顯擺自己佳人在懷,而他努力了三年,照樣是一坨垃圾?
他閉了閉眼,很想這會兒來道閃電,把這些腌臜人一道劈死送進地獄,這樣大家都全了臉面,再也不用擔心什麼同性戀、考砸了試給周家門楣抹黑。
周昌明見他這副模樣更來氣,冒雨上前猛地扯了周郵一把,不等人站穩,一推一搡将人塞進了車裡。
周郵回身想反抗,被車門拍了回去。
他立刻去擰把手,發現車門已經上鎖。
江邊心氣不穩,沒忍住上前一步,看着竟有要從周昌明手裡把人搶回來的架勢。
周昌明正愁沒處撒氣,邊示意邵瑩瑩進去,邊攔了過來。
“你是小郵的室友?”
他記得他,不外乎江邊的長相實在出挑,見過一次就很難忘掉。
少年人再穩也還是稚嫩,江邊急于要人,一張口倒先把底牌暴露了。
“你想把周郵怎麼樣?”
周昌明想起那日去接周郵,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但回頭一望,周郵好端端坐在車裡,罕見地沒有拼死反抗,隻幾瞬心裡已猜了個七七八八。
小情侶怕是還沒心意相通,不到死生契闊的程度。
那他就不妨做個好人了。
周昌明看着他說:“周郵是我的兒子,我不會把他怎麼樣。”
“小朋友,你能幫忙找到周郵,我周家不會薄待你,至于其他……”
他眼神銳利,語氣忽然變重,警告道:“不管你在學校聽見了什麼、知道了什麼,我可以明确告訴你,我兒子周郵,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今天的事你最好忘掉。小朋友,管好自己,能不能考上好大學才是你該關心的。”
江邊立在原地聽他教訓,胸膛幾番起伏,臉側繃出清晰的紋路,卻無法反駁。
他知道周昌明什麼意思,可他不知道的是,周昌明竟然知道。
周郵喜歡男生這件事,周昌明居然知道?!
中年男人當他是小屁孩一時沖動,意味深長地一笑,把手裡的傘遞了出去:“我已經通知吳老師了,拿好傘,等你家大人來接你。”
然後他上車,關門,帶着周郵駛離了墓園。
江邊負手而立,來不及叫一句“周郵”,天空的雨已經瓢潑而下。
手中傘柄倒懸,快速變沉變重。
他攥着拳頭極目前望,眼睜睜看着車子遠去,最後所見,也不過是車窗後周郵一個虛弱的剪影。
而從頭到尾,周郵都沒有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