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手機裡很幹淨,沒有奇奇怪怪的推送,更沒有傳出哪家娛樂圈經紀公司發生了人命。
池艾點開電話列表,過去一夜,齊戴還沒有聯系她。
韋楚現在應該還活着吧?
她想給韋楚發個消息試試,但這時車身忽然刹了下,司機嘴裡撇了句髒話,是前方有人亂闖紅燈。
“大清早趕着去投胎啊!”
闖紅燈的想幹嘛不清楚,池艾倒是挺急着去死一死。
昨晚午夜她給安娜發了一條短信:安秘書,我是池艾,請問裴總的身體還好嗎?
發的時候她腦子大概是被門給擠了,腦海裡亂七八糟,中邪一樣,今早一覺睡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貌似被安娜給套路了。
這算什麼,抱大腿,還是攀高枝?這下豈不是坐實了她昨晚出現在瑞隴就是别有用心?萬一安娜把這條短信拿到裴甯端面前,裴甯端會怎麼想她?
韋楚罵她沒罵錯,池艾覺得自己腦門上現在就刻着四個大字:厚顔無恥。
池艾一邊自我唾棄一邊點開韋楚的頭像,随意地發過去三個字:還活着?
聊天框裡彈出個鮮紅的感歎号,她一愣。
靜了一秒,她反應過來,韋楚把她删了。
“……”
看着屏幕那頂着感歎号的三個字,一瞬間,池艾感覺自己有點好笑。
池艾啊池艾,你操什麼閑心呢,自己活出人樣了嗎,居然還有工夫擔心别人。
韋楚是死是活和你有半毛錢關系?她會感激你還是高看你?叫你一聲姐你還真把自己當長輩了。
車窗外的郊區風景綠成一片,池艾把手機關掉,沒什麼緣由,兀自笑了下。
京郊護理院早上九點才正式開放對外接待,池艾來得早,在安保室先做了登記,社工領她到院區公園旁的休息室裡等候,拿着資料向她說明葛老太太近來的健康情況。
七十多歲的人了,老太太身體各項機能有所下滑,但沒生大病,隻是着涼感冒這些小症狀。
今年夏天比以往都熱,社工說她總是半夜偷偷把空調溫度調到最低,給她添被子也不蓋,還用水倒濕了,害護理員以為她排尿有問題跑了好幾趟醫院。
池艾安靜聽着,社工告訴她其實老太太的身子骨還硬朗,這種情況沒必要住護理院,放在家裡照顧也行,池艾點頭說行:“聯系家屬吧,看看要不要帶回去。”
社工噎了下,尴尬笑笑:“您不就是家屬嗎?”
池艾也笑:“我不是。”
九點到,可以正式接待了,社工去院區叫人。
老太太聽說有人來看她挺高興,穿得很幹淨地下樓,但到樓下看見來的是池艾臉一下子垮了,站得遠遠的,不樂意見她。
池艾曬在太陽下走過去,“外面熱,小心中暑。”
老太太橫了她一眼,聲音幹癟,但聽出來很有勁,少說還能再活個二三十年,“狡丫頭!”
狡丫頭是罵人的話,其中含義可以簡單對标“攪屎棍”和“沒安好心”,池艾面色不改,跟在她身後。
老太太在公園裡随便找了個花壇,自己坐下去,讓池艾站在日頭底下曬着。
池艾沒依,老太太氣得不行,指着鼻子中氣十足地罵池艾不敬長輩不孝順,故意來跟前氣她。
池艾平和地把她的手從面前拿開:“今天來的如果是傅家人,你也會讓她就這麼在太陽底下幹曬着?”
“傅家人比你有良心!”
“良心?”池艾被逗樂,“傅家人有良心會把你丢進護理院一丢二十年?”
老太太嘴一抖,說不出話了。
池艾默了默,到底不想把話說得太重,低聲道:“别想了,傅嚴盛已經死了,傅家人不會管你,你好好養身體,别再想别的。”
老太太瞪大眼:“你爸死了?”
池艾鎮定道:“傅嚴盛不是我爸……”
老太太不管這些,沒等她說完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焦灼地問:“家産呢?分給你媽了嗎,你呢?你在傅家待了那麼多年,你也是傅家人……”
池艾強忍着把人推開的沖動,掐在她胳膊上的兩隻手枯得像脫水的樹枝,仿佛一用力就會斷開,她隻能強硬道:“十年前我就離開傅家了,你覺得傅家家産會分一分給我?”
“找他們要啊!你是傅嚴盛的女兒!”老太太語氣激動,“親子鑒定,他們不能不認你!”
“我說過我不是傅家人。”
池艾的情緒有些崩裂,她把老太太的手掰開,起身站遠,以免自己說出更難聽的話,“你以為這些年為什麼隻有我來看你?你以為傅家人還記得你?”
社工聽見動靜跑過來查看情況,池艾及時住口。
老太太瞪眼看着她,過了片刻竟然拉着社工的手嗚嗚地哭起來了。
一邊哭一邊罵池艾沒良心不争氣,又說池艾的母親造孽,生個私生女讓她這個做外婆的一輩子擡不起頭。
離開時社工看池艾的眼神就變了,先道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宜動怒,然後又暗示别的老人這歲數都在家兒孫環繞頤養天年,池艾應該趁早把她接回去。
池艾在表格裡寫下自己的名字,眼都沒擡。
“您放心,等老太太百年了墓地還在您這兒挑。”
走出護理院了還能聽見一群社工嚷嚷,說現在的年輕人臉都不要,放着老人在外受罪隻顧自己快活。
池艾邊聽邊在路口打車。
車沒打着,電話先響起來,她正要接通,忽然身後傳來叫聲。
一回頭,老太太手裡操着根晾衣杆跑出了護理院,竟然是要親自出來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