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裡光線不好,白天開燈的話家傭們又要多嘴,池艾剛從傅夫人那兒挨了頓巴掌,不想再被揪住小尾巴,就拿着東西出來到樓下,坐在樹底下處理傷口。
她在這方面的經驗還算豐富,消毒用品的使用順序都正确,但或許是因為裴甯端這個外人就在一旁看着,手抖得厲害,幾次差點把棉簽戳進自己的眼睛裡。
池艾有些郁悶,好煩。
都怪關涵情,打哪兒不好,非要把耳光甩她臉上,讓人看見巴掌印多傷自尊啊。
其實這也不是第一次,她後腦勺靠耳後根的位置有一條指甲蓋長的小疤,也是這麼來的,反正别人都看不見,當初她就連針都沒縫。
如果這次不是被裴甯端看見,她也可以不用管,撂着讓它慢慢愈合就好了,偏偏裴甯端要提一嘴小心感染……
池艾自暴自棄地把棉簽放下,眯起眼看着頭頂的大太陽。
好半天,她直愣愣地問:“小裴總,你站那兒,不熱嗎?”
今天可是有三十九度呢。
裴甯端兩腿動了,池艾以為她要走,正要說再見,卻見她踩着小道朝自己走過來。
……哎?
裴甯端從她手裡抽走棉簽,池艾呆呆地仰着頭,感覺到周圍一下全暗了下去。
清清冷冷的聲音從上方落下:“閉眼。”
池艾連忙把眼睛閉緊。
她閉得很用力,動作堪稱粗暴,皮糙肉厚的也不怕疼,把眼睑下方滋出來的血珠子都給擠大了。
嘴上小裴總小裴總地喊着,池艾仍然很怕她,裴甯端能感受到。
池艾總是戴着面具,可惜她的演技不太好。
棉簽從眼下蹭過,力度很輕,但畢竟沾着傷口,還是有點疼,不像羽毛,更像旺盛季節獨有的長着鋸齒的野草,冷漠無意地刮着她的眼睑。
午間烈日曬得大地發燙,池艾覺得自己被烤在了黑暗的蒸籠裡,她想把眼睛睜開條縫,隻試了下就感到裴甯端警告性地一頓。
她不敢動了,手掌壓到長椅的邊緣,五指彎曲,虛虛地勾着木闆,滿腦子想的都是好熱和好黑。
過去好一會兒,池艾忍不住,道:“小裴總,你不熱嗎?”
“不熱。”
池艾“哦”了一聲。
她的睫毛很長,周圍有點暗,裴甯端以為那是上睫投落的陰影,棉簽移下去不小心碰到,就見池艾兩彎眉打了個小顫,眼皮抖了抖,閉着眼問:“那你渴不渴?”
裴甯端到唇邊的道歉收了回去,“不渴。”
“可我有點渴。”
池艾無意識地咬了下唇角,留下個一秒就淡下去的齒印。
裴甯端第一次發現原來池艾說話時會有這麼多小動作,仿佛一刻也靜不下去,總要給自己找點事做。
“天好熱……”
她又開始抱怨,這次不止嘴巴在動,身體也不安分,裴甯端的手幾次差點戳到她的眼睛,語氣沉下來:“别動。”
池艾停了一秒,阖着眼,用一種微妙的可憐的口吻問:“還沒好嗎?”
裴甯端漠然:“嗯。”
池艾撇撇嘴。
傷口處理完,池艾拿起小藥包原地跺了跺發麻的腿,飛也似的奔回閣樓。
空氣中有淡淡的酒精味,裴甯端在長椅上坐下,等着傅秦序回來。
但傅秦序比她承諾的慢得多,過去十多分鐘,還是沒見人影。
少傾,閣樓二樓的側窗裡探出個腦袋,“小裴總!”
裴甯端回眸,池艾靠在方窗邊,髒掉的校服換成一件寬松的長袖衫,因為太清瘦,風把她的領口吹開,樹葉間的碎影晃在脖子和肩骨上,白與綠相交映。
探出身,确認樓下沒人,她壓着嗓子小聲地喊:“你怕不怕黑,要不要上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