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初白從車庫開出來的車是輛純黑的。
說來也怪,剛才經過車庫時他也沒介紹,但林銜月從心底似乎就已經認定這是他的車。
氣質相似,幾乎很難辨認出錯。
她坐上副駕駛,掃過車裡那些一看就不普通的按鈕開關。
傅初白遞給她個頭盔:“按理來說應該去山路或者比較有挑戰的路段跑的,但你第一次坐,就從最基礎的場地先試試水。”
林銜月很想說不用管自己,但等幾個字真的到了嘴邊,卻又不動聲色地咽了回去。
似乎人都有這種矛盾性,就像是在遊樂園坐過山車,上去之前興緻勃勃雄心壯志,但等坐在位置上聽到倒計時時,總會有那麼一毫秒想大喊讓我下去!
車窗緊閉,車廂狹窄封閉的環境裡,發動機帶來的猛烈震動讓林銜月不自覺抓緊安全帶。
她掀起眼簾看向傅初白。
頭盔讓視野範圍變得狹窄,她的眼睛一下隻能看見男生。
他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彎曲的筋脈和青色的血管在裸露的半截手臂上異常顯眼,盯着賽道前方的眼神專注又從容不迫。
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林銜月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砰——砰砰——
極有節奏,就像是賽車出發前的倒計時。
傅初白似乎看了她一眼。
緊接着,車子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猛地沖了出去!
林銜月被慣性整個人甩在椅背上,眼前的東西急速地向她撲來,她甚至來不及眨眼。
車窗關着,她卻好像聽到了外面呼嘯的風聲。
如果說以前賽車對她來說隻是個名詞,那麼現在,當直面這種充滿腎上腺素的運動時,林銜月想,
估計自己的DNA裡都會被刻下這一刻的觀感。
她在一片壓力中費勁地轉過頭去看傅初白。
他沒有帶頭盔,所以林銜月此時能清楚地看見對方的神色。
他面上沒什麼變化,但她卻感覺到一種仿佛血液裡叫嚣着的野性和嚣張要破土而出的情緒。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因為汽車的速度極速後退,這一刻,好像全世界隻有她和傅初白兩個人生活在同一時空,
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某些一直試圖壓抑的情緒在這種情形之下被無限制放大,有那麼一瞬間,林銜月不知道自己看見了記憶中的哪個傅初白。
她隻覺得心髒的跳動好像快要超出身體的極限,說不清楚是冷汗,還是血液裡的涼。
等她回過神來時,車子已經回到起跑線上,傅初白正側着身看她,眉間蹙着,很擔心的樣子:“不舒服?”
林銜月攥着安全帶的手指動了動,視線緊緊回看着傅初白的眼睛,輕搖了下頭,沒說話。
傅初白雙唇微張,顯然還想說些什麼,隻是不等他開口,林銜月這次的車窗就先被人敲響。
動靜不大,但也足夠将車内有些莫名的氛圍擾亂。
是滿臉笑容的陸宴楠,
他後面還站了一圈人,其中幾個還帶着圍裙,顯然是剛從吃飯的地方跑出來的,面上是一臉的驚。
林銜月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邊上的傅初白似乎是低低地笑着罵了聲髒話,然後拉開車門走下去,沒關,擡起胳膊支在門框上:
“東西吃夠了?”
陸宴楠聲音裡那股打趣勁兒都不藏:“能看見你把你寶貝放出來跑兩圈,吃沒吃夠有什麼要緊的?”
他開口的時候林銜月正好把頭盔摘下來,朦朦胧胧聽到寶貝兩個字的時候吓了一跳,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陸宴楠說的是這輛車。
她理了下頭發,裝作漫不經心地想要去拉車門,隻是手剛搭上,站在外面的傅初白就悠悠地來了句:“坐着,别着急走。”
音節連接,像是某種耐心地勸哄。
林銜月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真的把手慢慢收回來,然後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邊上的陸宴楠自然也聽到這話:“啧啧,我問你要了不下十次這車的鑰匙你不給,又申請了十次坐上副座的權利你也拒絕,現在倒好,恨不得把人綁你車上啊~”
最後那一小句說的百轉千回,生怕少了一個音節就少了其中調侃打趣的味道。
林銜月裝沒聽到,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傅初白趴在車門上,懶散地回看着陸宴楠,過了會兒,笑着:
“你是不是沒聽過一個成語啊。”
略有些異常的展開,不止陸宴楠,連林銜月微垂着的眼睫都輕顫了下。
陸宴楠好奇:“什麼成語?”
傅初白哼笑了聲,半彎腰坐回車裡,身形盡數隐去之前,他開口:
“重色輕友。”
四個字輕飄飄的,帶着顯而易見的愉悅,算不上褒義的詞彙硬是被他說出點理所當然的驕傲感來。
直到看見車窗外陸宴楠那張明顯比方才更驚訝的臉,林銜月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聽錯。
在發動機再次響起的轟鳴聲中,她無法控制地轉頭去看傅初白的臉。
那人的唇角向上勾着,手指懶懶地在方向盤上敲打着某種未知的節奏。
車子開進車庫,氣氛頓時靜谧起來。
仿佛是因為剛才那場激烈的極速運動的滞後反應,林銜月感覺心髒和四肢都有些發麻,連帶着視線都迷茫起來。
她就這麼看着傅初白,即使對方停下車之後看回來也沒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