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未落，屋内的辛微月已然睜開雙眼，下眼睑處的紅色眼線上揚，如紅色血刃。

“又有一個燃女死了。”陳百歲背手而立，他看着天上越來越明亮的月亮，表情嚴肅而凝重。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辛微月緩緩走了出來。她身上帶着淡淡香氣，但在香氣之下是血腥味。

“她們都在祠堂裡，那裡有師父留下的陣法，堕仙是進不去的。”辛微月冷冷睨着陳百歲，似乎是覺得對方辦事不力。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剛剛聯手擊退一個堕仙，把賈村的燃女全部送進祠堂接受月旭散人布下的陣法庇護。辛微月在戰鬥中硬生生抗下堕仙的好幾招，體内靈力耗損得厲害，故此才讓陳百歲一人在祠堂外守着，自己回來療傷。

隻是沒想到她才運功到一半，這家夥就跑過來說又有一個燃女死了。這讓辛微月不由得懷疑這家夥當初是不是虛報了戰力。

“不是堕仙幹的。”陳百歲搖頭，他沒把辛微月的鄙夷放在心上，“那燃女是被人殺死的。”

“什麼？”辛微月大吃一驚，眼底的輕松媚态早已消失，隻留下疲憊和沉重。

來到賈村已經一個多月了，當初的五人組現如今隻有辛微月跟陳百歲兩人。兩個陌生外鄉人初來乍到，從未跟外界接觸的賈村村民對他們敵意很高，特别是最近村裡還頻繁死人......

辛微月跟陳百歲毫無疑問被當成兇手，甚至村民還要把他們抓起來斬首示衆。後來某日烏雲密布，天上的惡鬼把白天吃掉了，賈村被黑暗所籠罩。村民開始恐慌，辛微月跟陳百歲卻明白那天上的惡鬼是堕仙。

要說起堕仙，那就不能不談及制造出堕仙的龍滅仙。當初就是他為了修煉自己的嫁接術從而制造出了很多人不人鬼不鬼妖不妖魔不魔的怪物，那些失了智的戮殺邪祟被統稱為堕仙。

而賈村，就是龍滅仙用來修煉嫁接術的樂園。這是一處被人為制造出來的空間，龍滅仙會把自己修煉失敗後的産物堕仙扔到這裡，讓那群怪物自相殘殺。

三百年前，賈村腥風血雨，幾乎被堕仙統治奴隸。後來月旭散人偶然穿到此處，他可能是動了恻隐之心，可能也是想要證明自己比龍滅仙更為強大，所以才布下結界保護賈村不受堕仙侵蝕，這才有了賈村與世隔絕的安然景象。

可三百年過去了，當初的陣法已經在堕仙堅持不懈的破壞下有隐隐崩塌的趨勢。屆時堕仙卷土重來，殺戮重現賈村。

辛微月不想讓月旭散人的努力付之一潰，而陳百歲則明白那群堕仙瘋狂殺戮之後會成為複活龍滅仙的極佳養料。兩人不謀而合，開始尋找村裡的燃女前去修補陣法。

“先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陳百歲在前面帶路，不過他并沒有去祠堂，而是來到村上某戶人家門口。

院子大門敞開，隐隐能聞到血腥味，凄厲而極力克制的哭聲從裡面傳出來。辛微月大步走過去，就看到一名老妪正抱着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孩痛哭。女孩脖子上挂着一根粗麻繩，看樣子她是被活活勒死的。

“她怎麼了？”辛微月直接看向陳百歲。

這戶人家跟祠堂方向完全相反，如果陳百歲一直都在祠堂的話，是不可能知道這裡死了人的。

“你還記得我們一共找到多少位燃女嗎？”陳百歲反問。

“六十六位。”辛微月聲音低沉。

“六”是極陰之數，燃女人數是陣法中極為關鍵的一環。

“我們原本帶了六十六位燃女到祠堂，可是在我清點人數的時候突然少了一個。”陳百歲回憶當初，語氣頗有些懊悔自己的大意，“後來我一問才知道，有位燃女被她的母親悄悄叫走了。”

說罷陳百歲挑眉幽幽看了癱在地上抱着女兒痛哭的老妪，她眼淚都哭幹了，臉上蒙着一層淡淡的陰翳。

辛微月敏銳看到老妪胳膊上有新鮮傷痕，而女孩手指甲血紅一片。她當即了然，一臉錯愕難以置信。

“是你親手累死了你的女兒！”她指着老妪，手指顫抖。

老妪停止哭泣，抱着懷中女兒輕哄，嘴裡哼着溫柔的歌謠。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死很多人的！”辛微月抓狂，她怎麼都沒想到殺死燃女的竟然是燃女的親生母親。

他們一直都在拼命抵抗不斷入侵的堕仙，自身早已損耗嚴重。終于好不容易找到了六十六位燃女，馬上就可以修補陣法，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竟然出現了這種事。一旦陣法被迫，賈村會血流成河。

辛微月要瘋了，氣急敗壞恨得牙癢癢。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她渾身力氣被抽走，空有一種疲憊的虛脫感。

“我知道燃女是什麼。”一直愣神的老妪開口，她眼裡黯淡無光，緊緊摟着自己的女兒，“她們會燃起，活活燒死，用自己身上的火焰來照亮這片已經被吃掉的天。”

“我看過那些燃女死去的樣子，太可怕太醜陋，她們的靈魂會永永遠遠困在祠堂，一直遭受不能輪回轉世的痛苦和煎熬。”老妪說完低頭看了一眼女兒，滿臉慈愛：“妮妮那麼怕疼又那麼愛美，她肯定會受不了的。”

“别怕，妮妮，娘知道這裡會變成阿鼻地獄，所以娘跟你先走。”老妪慘淡一笑，嘴角流出鮮血。

她已經提前服了毒。

她不是愚昧的母親，而是太愛孩子的母親。

辛微月跟陳百歲默默站着，許久都沒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