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李瑤兮正悠閑地坐在涼亭裡享受着晨光,卻見無羁匆匆忙忙地跑進來。
李瑤兮将手中的團扇扔在旁邊的繡墩上,明眸善睐,打趣道:“看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剛才在京裡打聽出什麼八卦了?”
無羁一大早就進了京,采買了些新鮮瓜果回來,卻不想在回别院的路上聽說了一樁令百姓驚訝恐慌不已的大新聞。
“宰相家的二公子在蒼山下的莊園内被殺害。”無羁皺着眉向李瑤兮彙報道。“我打聽了一下,聽說京裡有個叫吳伯安的也死了,兩人屍骨未寒,應該就是晨間死的。”
李瑤兮慵懶地走出涼亭,手指纏繞着團扇上的流蘇,說道:“鑒察院那邊有動作了?”
“這……目前還不知。”無羁猶豫了一下,如實回答道。
“太好了!本姑娘終于又找到了一個去陳園的借口!”李瑤兮拍手稱快道。“那個……無羁,你把方才買來的瓜果備下些,咱們去陳園!”
“小姐,你往那個陳園跑得也太勤了些……”無羁有些頭痛地提醒道。“小姐昨天剛玩回來,能不能先在别院裡老老實實待幾天啊……”
“呵,想讓本姑娘當宅女?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李瑤兮随手将團扇塞給無羁,說道。“這次我自己去就行,你嘛……好好在家想想怎麼賺錢就可以啦!”
說完,她像一陣風似地從無羁身邊溜走,牽了匹馬就要出門。
無羁趕忙追出來,道:“小姐,你至少等我把瓜果裝好了再走啊!”
“诶?對啊。”李瑤兮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想要給陳萍萍帶些小禮品過去的,于是勒住馬頭說道:“行,那你稍微快點。”
無羁笑着應了一聲,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裝了個果籃給李瑤兮遞了過去,叮囑道:“小姐騎馬小心點,撞到了人咱們可能賠不起。”
前一秒還笑眯眯的李瑤兮頓時一噎,愣了好久才由衷贊歎道:“好!果然是我帶出來的人,思維方式就是不一樣!”
說完,她将盛得滿滿的果籃放在自己身前,然後策馬揚鞭而去,漸遠的倩影道不盡肆意潇灑。
無羁今天心情不錯,他笑着搖了搖頭,準備回屋算一下租賃店面和進貨需要的錢數。可正欲走時,卻見一個娉婷的身影向他緩緩走來。
無染還是老樣子,一颦一笑間都彰顯着動人的風姿。從前在醉仙居時,老鸨為了将她培養成樓中的頭牌,花了大量時間訓練她的儀态,也令這個倔強的女子身上具備了常人沒有的風情。
無染走的是所謂“蓮步”,緩步行來,絲毫不錯,像極了臨水照影的早春新柳。那種溫柔是帶有一些風塵氣息的,卻也不是如其他煙花女子般的妖娆,而是一種淩于世俗之上的淡淡迷蒙。
“怎麼了?”畢竟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彼此也已熟識,無羁也不再避諱什麼,主動詢問道。
雖說平日裡他們兩個淨顧着鬥嘴,可真等李瑤兮離開了,兩人也隻有先暫且待在一塊,凡事商量着來。一來二去,也是熟稔了不少。
“小姐又幹什麼去了?”無染苦笑着問道。
“去找陳院長了,”無羁回答道,“我怎麼覺得自從小姐認識了陳院長,就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小姐以前是什麼樣子的?”無染笑着問道。
“其實也沒多大區别,隻是從前小姐可沒有這麼頻繁地去見一個人過。”
無染柔和地笑了笑,道:“小姐最近成天在我耳邊念叨這位陳院長,聽得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她将幾縷碎發别在耳後,道:“不說了,我也得進城了。”
“去做什麼?”無羁追問道。
無染白了他一眼,道:“去看看店面設在哪裡最合适啊。”
“哦,那我也去。”無羁一聽是和做生意有關的,連忙主動說道。
無染蹙眉道:“明明一個人去就行了,你去幹什麼?”
“我是要做掌櫃的人,多看看總是沒錯的。”
無染偏着頭打量了他一會,然後有些不情願地松口道:“京中人潮絡繹不絕,乘馬車不方便,我可是要走着去的。”
“随你,左右到時候先累得走不動的肯定也是你。”無羁在胸前抱起雙臂,說道。
無染一張嬌小的臉龐都染上了绯紅,不知是動氣還是什麼旁的原因。她挽了挽臂彎處的披帛,擰着眉心道:“要去就别那麼多話。”
“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咱們好歹算同事。”無羁有些不滿地指出這一點。
無染沒有理他,隻是揚着頭轉過了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離開時依舊是蓮步姗姗、風姿袅娜,可是在一味的優雅溫柔中夾雜了幾絲孤傲之意。
無染的倔強是深深藏在骨子裡的,從不肯輕易示人。在人前她總是含着得體的淺笑,一舉一動溫柔如水,像極了此時無羁身旁輕輕蕩漾着的湖波。隻有與李瑤兮等親近的人相處時,她才會露出伶牙俐齒的一面。
或許這是被李瑤兮所感染的緣故。
無羁也沒了法子,隻得快步跟上已經行出幾丈遠的女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童話中的王子,還有可能是趕着去見陳萍萍的李瑤兮。
而此時的李瑤兮意氣風發,狠狠過了一把騎馬的瘾。
清晨的官道上還沒有什麼車馬,故而李瑤兮這一路行得極其順利,想撞個人都沒什麼機會。她騎在通體雪白的駿馬上,瑰麗的火紅色的裙擺如落紅翻飛。不多時,便隐隐望見了一處小山丘。
轉過一片清幽的林子,陳園便赫然現于眼前。但李瑤兮細細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知道這附近一定藏有不少機關和六處的暗哨。
陳園門口的護衛和李瑤兮早就混熟了,平日裡也基本上不攔着李瑤兮進園子。可今日莊園正門處的幾名護衛卻面露為難之色,沒有開門放行。
“院長今日一早就回鑒察院了,您算是來得不巧。”一名護衛向李瑤兮解釋道。
李瑤兮也不惱,豪放地揮手說道:“沒事,那本姑娘去鑒察院找他!”
隻要能看見她朝思暮想的陳萍萍,就算騎馬跑個馬拉松她都願意!
于是李瑤兮便在幾個護衛鼓勵的目光中,再次策馬踏上了漫漫長路……
雖然日頭才剛升起來不久,但京中衆百姓幾乎都趁着這個難得涼爽的時刻出來辦事。正是早市最火爆的時候,挑着青菜擔子的、提了兩籠子雞的、吆喝着賣土雞蛋的……把好好的菜市場變成了喧鬧的拍賣大會。
李瑤兮并沒有往裡面擠,隻是在經過時探頭看了看形勢,然後就非常自覺地決定勒馬繞行。
好在這種擁擠并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又向前走了一段路,行人就明顯少了很多。李瑤兮這才覺得輕松了些,輕輕扯了扯缰繩,那馬便一路小跑着過了天河大道。
到了鑒察院門前,李瑤兮随意找了個地方将自己的寶貝駿馬栓好,然後就按照往常的風格,大搖大擺地進了鑒察院。
“瑤兮姑娘。”一個李瑤兮似乎在哪裡聽過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她回身一看,卻發現八處主辦宣九快步趕了上來。
這鑒察院李瑤兮也來過好幾次,時不時也會碰見各處的主辦找陳萍萍彙報工作,是矣八大處的主辦她已經見過了至少一半,碰了面偶爾也會禮節性地打個招呼。
“哎喲,宣大人,這是着急去哪啊?”李瑤兮嬉皮笑臉地問道。
鑒察院八處全名朝廷文英總校處,是專門負責審核和校對一切書刊文本的,可以說是鑒察院裡最親民化的部門了。
李瑤兮對宣九的印象還算不錯,所以也樂意主動和他搭個話。
宣九的臉上卻有些凝重,沉聲說道:“不知姑娘聽沒聽說,林家二公子死了。”
李瑤兮點頭道:“今天早上聽說了。”
“那你的消息還挺快,”宣九歎道,“我現在要去議事廳開會,先不和你說了。”
“會議是院長主持?”李瑤兮問道。
“是啊,不然還能有誰主持?”宣九奇怪地看了李瑤兮一眼,說道。
“那個……帶我一起去呗……”李瑤兮頓時換上了一副央求的笑臉,小意請求道。
宣九的臉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他打量着這個專心于賣萌的小姑娘,不解地問道:“這種事情,你一個小姑娘去幹什麼?”
幹什麼?找陳萍萍啊!李瑤兮一邊在心裡想着,一邊幹咳了一聲道:“我隻是在想,萬一人是神廟殺的,我還能告訴神廟準備打官司。”
這句話太過荒誕,太過無厘頭,連宣九一時間都呆住了。他反應了幾秒鐘,才如夢初醒地說道:“這種話怎能亂說?”
雖然鑒察院裡的人不信鬼神,也不太相信什麼神廟,可是李瑤兮這話要是被旁人聽了去,豈不是要大做文章?
所以出于對李瑤兮的關心,他選擇性遺忘了神廟是李瑤兮老家這個事實……
李瑤兮吐了吐舌頭,心想這理由本來就是自己臨時瞎編的,自然漏洞百出。不過反正神廟裡的那位老者從來就沒在乎過這些小事,所以沒事拉他出來背個鍋也未嘗不可。
不過四舍五入一下她還真說對了,因為她此時的心思全在陳萍萍身上,導緻她忘記了五竹就是神廟的機器人……
總之李瑤兮使盡了渾身解數,終于成功讓宣九無奈地答應了她的要求,匆匆領着她來到了議事廳。
到了議事廳,宣九敲了兩下門,然後将門輕輕推開,領着李瑤兮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