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白念鸾和夢裡一樣,隻留給她餘溫褪盡的冰冷屍身。
見她神情大不似往日,陳萍萍立刻叫了影子,先後去落花别院與白念鸾在京郊的住所找她。
影子已經恢複了戴着黑色面具的模樣,低着頭風也似地從李瑤兮身邊掠走了。
即使割裂是陳萍萍吩咐的,可影子還是對李瑤兮懷了一份愧疚。
喝了幾口水之後,李瑤兮打量周圍,發現她正躺在鑒察院中陳萍萍的書房内。這張窄榻本是在陳萍萍處理公務勞累時供他淺眠的,睡着并不很舒服,反而有點硌得慌。但不知是誰如此細心,在上面又加上了一層軟墊,躺在上面倒還舒适。
李瑤兮念着白念鸾,暫且無心顧及陳萍萍,甚至想讓他出去。偏生,陳萍萍還得在書房裡辦公。
不過幸虧陳萍萍明白李瑤兮的意思,借口要召集主辦們議事,先出去了。
李瑤兮聽着門外逐漸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緩緩擡起頭,雙手攥住了被角。
都說近鄉情更怯。而現在馬上要見到那個心心念念想見的人的李瑤兮,反而……萌生出了不敢相見的心理。
門是半開半掩着的。
透過門縫,李瑤兮看見了那個朝她走來的女子。
她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素白裙衫、高馬尾、清冷孤傲仿佛世界與她無關的神情……一切一切,都和做夢之前一模一樣。
可李瑤兮總覺得什麼東西變了。她轉過頭,強硬地憋回了将要湧出的眼淚。
“小瑤兒。”
聽到這聲“小瑤兒”,李瑤兮好不容易築建的心理防線立刻被擊得潰不成軍。
“導演……”她開口,淚水随着她的話“刷”地奪眶而出。
白念鸾動作很輕地攬住了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後背。
李瑤兮把頭埋在她身上,雙手抱着她,說什麼都不撒手。
“你……你疼不疼啊……”李瑤兮抽噎着問道,淚流得更兇了。
她胡亂在白念鸾的衣服上擦了擦臉,斷斷續續道:“那麼高……的地方……肯定特别特别疼……”
“哦,你是說跳下來?”白念鸾皺着眉,努力在回憶。“其實也沒有,隻是一瞬間的事,然後就……過去了。”
她為李瑤兮逝去眼角的淚,輕輕歎道:“沒事……這不是又見面了麼?”
“我終于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眼熟了,”李瑤兮聲音悶悶的,“那是我們的前世麼?”
“是,”白念鸾道,“晨曦計劃被你提出後,我就選擇了保留記憶,再在這裡與你重逢。”
“重逢”二字讓李瑤兮心裡暖暖的。
“神廟那家夥總算守信用,沒有在我死後反水。”白念鸾哼道。“不過……想必祂也不敢。”
李瑤兮根本不想聽除白念鸾以外的事。
“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自殺?”白念鸾笑了。“我說過,這是最優解。”
“你就沒想過我會舍不得?”李瑤兮孩子氣地問。
“當然,可這是最能保證你前途的路。”白念鸾淡漠道。“而你答應過我,繼續熱愛演戲。”
“我……”李瑤兮語塞。
“好好躺着吧,你這傷且得養着呢。”白念鸾把李瑤兮推回枕頭上,道。
“好,我要你陪我!”
“我把陳萍萍叫進來。”
“不行,就要你陪!”李瑤兮抹幹淨眼淚,道。
“好。”畢竟上輩子沒向人家告别就私自走了,白念鸾現在也覺得有點心虛。
“對了,這個還給你。”白念鸾拿出從落花别院偷來的淩天功訣下半卷,道。
李瑤兮翻了兩遍,問道:“所以……這些數字什麼意思?”
“是密碼,”白念鸾為她掖好被子,道。“啟動晨曦計劃的密碼。”
“那,這下半卷根本不是練真氣用的?”李瑤兮沮喪道。
白念鸾道:“凡事有利必有弊。這真氣的益處就是進益快,能讓你在短短幾年内就練到了九品。至于弊端,就是無論如何修煉,也難以突破九品上,成為大宗師。”
李瑤兮扶額。也對,既有速度又有質量,世上哪有這麼十全十美的東西。
老仆人端着個藥碗進來,對白念鸾行了個禮。
李瑤兮看着那滿滿一大碗湯藥,覺得她還不如傷重而亡算了。
白念鸾忍俊不禁,對她道:“怕苦也得喝。”
李瑤兮拿被子蒙住頭,不理她。
白念鸾将被子掀開,笑意藏不住地道:“涼了可就更苦了啊。”
李瑤兮想要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結果卻牽動到了傷處,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慢點,”白念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道,“都受了傷還這麼毛燥。”
前世李瑤兮在現代一直被她保護得極好,頂多偶爾不小心磕破點皮,哪裡受過這種内傷?
白念鸾心裡非常不爽,可又清楚是陳萍萍要割裂,奈何對方不得。
她吹了幾下藥,然後宛如變戲法似地……掏出了一小包梅子糖。
“你怎麼還會買這個?!”白念鸾在李瑤兮心目中的高冷女強人形象,在今天徹底崩成了拼不回去的渣渣。
白念鸾想要保持她的形象,所以并沒有說是在李瑤兮昏迷不醒的時候特意去買的,隻道:“喝完藥才能吃。”
“吃兩顆行不行?”
白念鸾将鼻子湊近藥碗,被苦澀的味道熏得蹙眉。一想到李瑤兮要把這麼一碗都喝下去,就妥協道:“行。”
“愛你麼麼哒。”李瑤兮對着白念鸾就是一個飛吻,外加一個電力十足的wink。
白念鸾雙頰微粉,不自然道:“喝藥。”
李瑤兮乖巧湊上前去,咕咚咕咚地往下灌藥。
這還是李瑤兮從小到大第一次喝中藥。不知這裡面都添了什麼藥材,苦得她的眉毛都打結了。
她剛把最後一口藥汁咽下,白念鸾就迅速拈了一顆糖,喂進她的嘴裡。
酸酸甜甜的味道彌漫了李瑤兮的味蕾。她迫不及待地幾下将糖咬碎,眯着眼對白念鸾甜甜地笑着。
白念鸾嚴格遵守約定,又往她口中塞進去一顆糖,無奈問道:“不苦了吧?”
李瑤兮隻顧上吃糖,撥浪鼓似地搖頭。
“你最愛吃的蜜桃樹莓味嘉雲糖,我還沒抽出來時間給你買。”白念鸾托着藥碗,輕聲道。
李瑤兮擡頭,但想到她們前世就一起生活了十數年,白念鸾當然知道她的喜好。
“從前你感冒了,也得有糖才好好吃藥。”白念鸾盯着空藥碗,道。“有一次你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就跟我說,蜜桃樹莓味的嘉雲糖,是糕糕想吃的。
說到糕糕,你十九歲生日那天,我陪你去寵物店,你一眼就相中了它。你說它渾身雪白雪白的,和奶油蛋糕特别像,就叫糕糕了。”白念鸾聲線溫柔,仿佛沉浸在回憶中不願脫離。
“你喝飲料最喜歡加了椰果的西瓜啵啵,喜歡紅白格相間的衣服,喜歡看夏日溫柔的暮色,送花最愛粉色和白色相配的蝴蝶蘭。你喜歡撸貓,糕糕就是因為你特别想養一隻貓才被咱們買下的……”
她每說一點,就有一些零碎而模糊的記憶碎片在李瑤兮腦中劃過,再如流星般飛堕。前世的、今生的……如被風吹起漫天漫地交織舞動的桃花。李瑤兮眼中帶笑,握住白念鸾的手,似乎在她的眼瞳裡,看到了那些如夢的往昔。
“導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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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要讨論的,其實是一直以來社會上一個普遍話題———同性之愛。
導演愛李瑤兮嗎?愛,當然愛。而且,是可以為她的未來犧牲自己未來的愛。
那李瑤兮愛導演嗎?隻能說,是知己之愛、親情之愛,但不可能是男女間的風月之愛。
喂藥的情節,一開始設定的是萍萍喂阿瑤。後來因為實在心疼導演,覺得她總是得不到回應,才把這一幕的主角換成了她。
導演愛李瑤兮,可這種愛,最終也成了埋葬她的墳墓。或者說,真正埋葬她的,是世俗。
何其諷刺。上一章中她們那部很可能得獎的《過度正确》,力求批判某些過激的“政治正确”。但可悲的是,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甚至連最基本的“正确”都還沒有達到。
我們經常說一個詞叫“矯枉過正”。可還未矯枉,何來過正?
情緒有點激動,加上這章有點刀……那就講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的哭笑不得的事吧,讓大家笑一笑。
導演上一世跳樓自殺的結局,是我在去年早就想好的。因為導演是如此傲然的一個人,隻有她自己,才能掌控自己的生命,别人根本不配結束。
然後,尴尬的來了。在今年的三月底,我成功粉上了哥哥,成為了後榮迷……
嗯,原本設計導演的結局是想讓讀者哭的,結果最後沒想到我成了第一個哭的……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随便挖坑埋刀,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自己跳進去。
于是我為了夾帶私貨,也為了緻敬,直接加入了一些相關元素。比如導演和李瑤兮住的是邊島路熙緣酒店。“邊島”對“中環”,“熙緣(西圓)”對“東方”。還有一個詞,打死對不出來了,就沒對。
哦對,“莫汀手表”的“莫汀”是“莫停”的意思,提示李瑤兮趕緊去找導演。誰讓我紅樓夢看多了老想用諧音梗啊!
說了好多啊!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