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日候公公送劍的時候,偷偷和她說過,是榮樂安給慶帝吹的枕頭風,虞辭劍才能到她手上。
總之,李瑤兮是鐵了心,回去就開始練劍。
先不說榮樂安到底什麼目的,就說出門在外,随身攜帶一把寶劍,總歸可以防身。
……
陳萍萍淺啜一口還熱着的清茶,冰涼的雙手捂在茶杯上。
他纖長的睫毛一顫,側身問李瑤兮:“下一步,你想怎麼做?”
外面已經飄上了輕而小的雪花,天空是陰沉沉的灰色。屋内略有晦暗,于是陳萍萍便讓人點上了蠟燭照明。
燭火微晃,映着他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
李瑤兮剪一剪燭芯,道:“狗皇帝試圖讓我相信,謝蘭雙是長公主一派的人。那本姑娘……必須得助他一臂之力啊。”
她聲音軟而清脆,說出來的話卻驚世駭俗:
“我想……燒了廣信宮!”
滿室鴉雀無聲,連偷偷縮在燭光照不到的地方聽牆角的影子都愣了。
偏生,陳萍萍連猶豫都沒猶豫,道:“好。”
影子:……
火燒當今長公主的宮殿,這種招數除了李瑤兮之外,恐怕沒有第二個人會用。
陳萍萍竟然還同意了?
李瑤兮頓時眼眸閃光,高興地摸了摸陳萍萍的發頂。
鑒察院辦事,效率從來非常高。
不出半個時辰,宮裡就傳出了廣信宮走水的消息。
聽聞,是下人不小心,把小廚房點了。
事發時,外表柔柔弱弱的長公主殿下正在含光殿陪太後說話。聽到這個消息後,登時面色慘白,随後向太後連連哭訴是有人要害她。
禦書房内,慶帝輕嗤一聲,銳利似箭的目光在陳萍萍身上反複掃視。
陳萍萍微垂着頭,隻作不覺。
“你幹的?”
“是。”陳萍萍很坦誠地應下了。
“理由?”
陳萍萍撫着膝上的羊毛毯子,歎道:“這不正是陛下您想看到的麼?”
慶帝唇邊泛起一縷笑,道:“你這老狗,當真會找借口。”
話雖如此說,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認同了陳萍萍的解釋。
“雲睿畢竟是朕的妹妹,廣信宮走水,朕要給她一個交代,更要給前朝百官一個交代。”
陳萍萍淡淡地說:“小廚房起火,是給前朝的交代。至于長公主……如實告訴她,幕後之人是李瑤兮。”
慶帝點頭,随即又低頭批上了折子。
對于廣信宮的走水,絕大部分人還是不相信這隻是一場意外的。
可是皇帝都下定論了,他們能說什麼?
正在朝廷中人心惶惶、私下揣測的時候,陳園卻仿佛與世隔絕地為年夜飯做着準備。
去年的除夕,陳萍萍是在落花别院度過的。而今年,他當然要反客為主。
為了不讓李瑤兮感到冷清,陳萍萍不光邀請了落花别院的人和她的家人,還把鑒察院幾位在京主辦以及他們的家中老小都叫了過來。
朱黎剛好有事,寫信過來,說要晚來一會。
李瑤兮倒覺得無所謂。晚來就晚來,又不是不來了。
朱黎是踏着外面紛紛揚揚的雪過來的。她依舊沒有換下在現代的裝扮,外面穿的是長度及膝的羽絨服,引來了許多人的圍觀。
她看到大家還都沒開始吃飯,有些意外地一擡眉梢,問道:“在等我麼?”
李瑤兮率先跑過去抱住她,眼睛明亮璀璨。
“對呀,你不來,咱們家就不完整!”李瑤兮親昵地把她拉到桌子邊,道。
聽到“咱們家”三個字,朱黎手指微微蜷曲,臉上的神情有點複雜。
“誰要和那些角色當一家人?”
她嘟囔了一句,聲音微不可聞。
她到底走到陳萍萍跟前,問道:“怎麼不穿黑色了?”
朱黎本來在位置上就比坐在輪椅上的陳萍萍高了一大截,再加上她本身氣場太強,所以怎麼都有一種居高臨下打量陳萍萍的意味。
陳萍萍今晚穿的是李瑤兮為他挑選的星藍色圓領廣袖長袍。他素來隻穿深色,驟然換上這淺色的袍子,還是這般素靜溫潤的顔色,倒給他添了光風霁月之态,少了平日裡陰沉而壓抑的味道。
大約不習慣仰頭看人,陳萍萍隻平視着前方,答道:“阿瑤說,逢年過節,要打扮得與衆不同些。”
朱黎指着一身飄逸的灼灼紅衣的李瑤兮,問她道:“那怎麼你還穿的是紅色?”
李瑤兮現場胡編亂造道:“自古紅藍出CP,我倆絕配!”
朱黎簡直無言以對。
開飯後,李瑤兮很快發現,像她一樣老老實實幹飯的人……當真屈指可數。
一共隻有她、陳萍萍、朱黎、白念鸾四人。
陳園的姑娘們愛玩愛鬧。好不容易逮着個人多的機會,早就張羅着劃起拳來。輸了的,不由分說便被按着灌了一杯李瑤兮貢獻出來的桃花釀下去。
陳萍萍手裡捧着李瑤兮為他盛的蘿蔔雞湯,嘴角含笑,望着她們。
再說鑒察院的那撥人,見陳萍萍不開口,愈發膽子大起來,不用人勸,酒就喝了一杯接一杯。
“我說老宣,你行不行啊?”費介斜瞅着剛喝了幾杯就已經半醉不醉、滿臉通紅的宣九,嘲諷道。“酒量差你就别跑到陳園喝,喝醉了丢人!”
宣九因為有點醉,說話都變得大舌頭。
“誰說我醉了……老費你别看不起人!”
李瑤兮推一下眼睛都不眨隻為看熱鬧的陳萍萍,道:“先吃飯,湯都要涼了。”
陳萍萍很聽她的話,立即收回了目光,專心吃李瑤兮給他夾的菜。
一切,其樂融融,美好無比。
而皇宮裡,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昭純宮内,一聲尖叫傳出。
“不好了!榮貴人……榮貴人她……”
吓得腿軟的小宮女,跌跌撞撞地跑到祈年殿,話都說不利索了。
絲竹之聲,戛然而止。
慶帝重重擱下筷子,眉宇間一片陰郁。
“擺駕昭純宮。”他下令道。
雖然除夕宴被稱為家宴,但後宮之事,前朝外臣還是不便參與。
所以隻有慶帝與一衆妃子,浩浩蕩蕩地趕往了昭純宮。
那些妃子們,尤其是地位較低的,平常沒少被榮樂安刁難。聽聞她出事,十個裡竟恨不得有八個暗暗稱願。
慶帝率先挑開珠簾,大步跨入室内。
然後,他臉上微微一僵。
将要燃盡的昏暗燭火下,隻見榮樂安倒在地毯上,瞳孔放大,面孔蒼白,唇邊還帶着黑血。
有些膽子小的妃子,連雞都沒殺過,見一個白日裡還活生生的人此時就死在眼前,頓時或捂眼或轉身,不敢多看。
不多時,胡子花白的老禦醫拎着袍擺,氣喘籲籲地匆匆趕來。
殿中,鴉雀無聲。慶帝臉色陰沉不定,嫔妃們則都大氣不敢出地怯怯低着頭,生怕被卷入這場橫禍中。
那禦醫在檢驗過榮樂安的屍體後,神色大變,跪下回禀道:“回陛下,榮貴人之死,乃鸩毒所緻。”
此語一出,滿堂皆驚。
比較鎮定的,除了不得不做出後宮之主姿态的秦皇後,就是與世無争的淑貴妃、對後宮腌臜手段嗤之以鼻的甯才人。
不知不覺間,雪越落越大,天地一片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