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樂安中毒身亡,在京都引起了巨大轟動。
數日後,慶帝以入宮後一直無寵的景常在、元才人在榮樂安的飲食中下鸩毒為由,賜二人毒酒各一杯,讓她們自行了斷了。
随後,他又追封榮樂安為榮妃,極盡哀榮,将她葬入了妃陵。
可憐曾經在宮中盛極一時、顯赫無比的榮樂安,就如絢爛但花期短暫的玫瑰一般,在綻放了不過一個月之後,就匆匆凋下了花瓣,再無人問津。
彼時李瑤兮正與陳萍萍并肩坐在落花别院的暖閣中。
李瑤兮自得其樂地品嘗着她新研發出來的玫瑰藕粉圓子。自從慶帝又賞了她幾間鋪子後,她就将那些鋪子與原來的茶鋪合在了一處,改成了一家甜品店,名為“桃夭居”。
李瑤兮顯然是一位很會抓商機的穿越女。夏天賣綿綿冰、冰粉、冰粥、冰鎮果茶等冷飲,冬天則賣熱奶茶、藕粉圓子等熱甜品。
開業第一天,在大肆放了一長串鞭炮、又讓不少鑒察院暗探扮成路人前去捧場後,李瑤兮更是大方地送了每位進店的客人一小份冰激淩。
慶國百姓夏日雖也有消暑之物,可卻從未吃過這種甜品。一來二去,店裡直接摩肩接踵、人滿為患,長隊都拐着彎地排到大街上了。
幕後東家李瑤兮,幾天下來,便眉開眼笑地坐在落花别院數起了銀子。
而陳萍萍,卻淪為了她的試驗品。李瑤兮來陳園看他的時候,經常捎帶一兩碗自己做出的新品過來,請他試吃。
此時李瑤兮正舀起一勺玫瑰藕粉圓子到陳萍萍唇邊,問道:“吃不吃?”
正在給她的虞辭劍纏流蘇的陳萍萍無奈地向後一躲道:“阿瑤,你已經讓我嘗了三碗不同的糖水了。”
李瑤兮悻悻收回勺子,問道:“萍萍,這都半天了,流蘇纏沒纏好?”
“快好了。”陳萍萍專注于手上動作,未曾擡頭。他早年厮殺于沙場,各種兵器都摸過,給寶劍顫流蘇根本不在話下。
流蘇是紅色的,與虞辭劍上鑲嵌的“鴿血紅”是相近的顔色。
冬日難得有晴好天氣。一抹淡金色暖陽懶懶從窗間透入,映在陳萍萍較常人蒼白上一二分的臉上,将這張骨相極美的面容連帶着寬大的黑色外衫,都拂上了一層光。
不似凡人,更似天上仙。
認真做事的陳萍萍,眉目溫柔了不少,褪卻了冷厲寒意。遠遠看去,美好如一幅畫。
須臾,他把虞辭劍交還給李瑤兮。那紅色劍穂,已好端端地垂着。
陳萍萍看着她像藏寶貝一樣将虞辭劍收回劍鞘内,問道:“這虞辭劍是他賜的,你竟這般珍視麼?”
李瑤兮意味深長地輕笑,慢慢道:“哪裡是他賜的啊?分明是榮樂安!”
她先是吃了一勺玫瑰藕粉圓子,才道:“候公公說,是榮樂安撺掇慶帝賜我虞辭劍的。可除夕那日咱們進宮,她的态度卻又大相徑庭了,好生奇怪。”
陳萍萍微微抿唇,隻等待她繼續說。
“榮樂安不是榮樂安,”李瑤兮放下碗,大有深意地道,“我白日裡剛拿到虞辭劍,她夜裡就離奇暴斃,不會是一句巧合就能解釋的。”
榮樂安不是榮樂安。
這句話乍一聽,似乎自相矛盾。
即使老辣如陳萍萍,一時間也無甚頭緒。
不過這确實不是他的問題———這件事的真相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能堂而皇之地在慶帝身邊當一個月的寵妃,還能迷惑人心,讓慶帝都聽從她的意思,你覺得……有誰能做到?”
“我見過那人?”陳萍萍暗暗在心中羅列了幾個人名。
李瑤兮笑了。
“三面之緣。”
“朱黎?”陳萍萍詫異道。
李瑤兮自言自語:“老媽啊老媽,繞這麼大的一個彎子,隻為給我送一把劍……我可不認為你隻是想玩cosplay了。”
莫非虞辭劍類似于遊戲裡npc送上的重要道具?
李瑤兮越想,越覺得此事細思極恐。
這是不是表明,她已經逐漸被同化成“土著”了?
可是,這又與她本身的高維度者身份相違背。
思來想去,李瑤兮決定回家問朱黎。
雖然朱黎送她虞辭劍的動機成疑,但她堅信,自家老媽肯定不會坑自己。
于是乎,第二天,李瑤兮就屁颠屁颠地拿着虞辭劍,從禁忌之門回去了。
朱黎正優雅地坐在陽台上,一邊喝加了方糖的咖啡一邊享受午後的日光。
“幹嘛?”被李瑤兮打擾後,她不滿意地哼了一聲,放下咖啡過側身,面朝着自己的女兒。
沒想到李瑤兮直接畢恭畢敬地屈膝行了個禮,大聲道:“參見榮貴人。”
朱黎紅唇止不住地勾起了一點點,斜倚在躺椅上,漫不經心道:“平身。”
李瑤兮直起膝蓋後,把虞辭劍往小圓桌上一擱,得意洋洋地道:“老媽,演技尚需進步啊!”
朱黎一副懶散神情,問道:“我怎麼暴露的?”
李瑤兮嬉皮笑臉,歡脫地道:“因為你不怕陳萍萍啊!”
“還有麼?”朱黎的手指繞上紅色流蘇。
李瑤兮慢悠悠地指向虞辭劍。
“第一眼看見它,我便覺得眼熟。”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停頓片刻,才複開口:“虞辭劍和另一柄劍合為鴛鴦劍,而那雌劍,就在曙光影城裡,對不對?”
提到雌劍,朱黎垂下長睫,遮住了眼底的幾分黯淡。
捕捉到這細微的變化,李瑤兮立刻意識到……她好像不經意間吃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瓜。
看着李瑤兮好奇寶寶的模樣,朱黎先不急不忙地啜着咖啡,然後再次放下咖啡杯,
“之所以不給你雌劍,是因為它不屬于我,”朱黎的聲音有些飄渺,像是從時光隧道的另一頭傳來的回音。“我隻是……代替一個朋友保管。”
“誰?”
“異世界的人。”朱黎不願多言。
李瑤兮瞪圓雙眸,瞠目結舌。
“你……對角色動過感情?”
朱黎心神恍惚了一瞬。
“很愚蠢的錯誤,”她擰眉,“在那之後我幾乎一度失去'執筆者'的力量。”
“後來那個人的結局是什麼?”
“他死了,”朱黎淡漠道,“他成了覺醒者,我親手殺死了他。”
她輕輕撫摸着咖啡杯,道:
“我告訴他,我可以把時間回溯到事情還沒發生的時候,可惜他早存死志,求我讓他解脫。
于是……我選擇放他自由。”
“你說的這個人……是男人女人?”李瑤兮的心被牽動着,她很想知道,這個讓朱黎許多年來始終念念不忘、魂牽夢萦的角色,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朱黎溫柔地低首,然則這溫柔如昙花一現,轉瞬即逝。
“他……雖是男兒身,卻美到叫人可以不去糾結他的性别。”
“那……你愛過他麼?”
朱黎緩緩搖頭。
“不,我從不愛他。他至多,隻能算朋友。”
“那你想他麼?”
“我不會把思念浪費在角色身上。”朱黎無動于衷。
她的話,李瑤兮不信。
若當真不想,又怎會将那不知名的雌劍,在曙光影城裡一存就是二十餘年?
她暫且不再糾結于這些兒女情長之事,問道:“為什麼要把虞辭劍給我?”
朱黎回避了一下她的視線。
她能聽出來,李瑤兮的語氣裡隐隐含有質問的意思。
“看來,我們是時候互通有無了。”朱黎霍然從躺椅上起身,方才的慵懶蕩然無存,隻剩雷厲風行之姿。“走,跟我去曙光影城。”
……
直至今日,李瑤兮才知道,原來她從小到大,了解的隻不過是曙光影城的冰山一角。
一層的放映廳,隻是最表層的部分。
二層和三層,才是核心。
李瑤兮隻上過兩次二樓,至于三樓,則一次都沒有踏入過。
二層,是朱黎的主要工作地點———一樓的放映廳隻是她平日消遣的去處。
路過二層時,李瑤兮探着腦袋往樓道裡看了一眼。
嗯,就是普通的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