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介是個不願受拘束的人,平常老潇灑地把陳萍萍丢在京都,自己四處雲遊不說,還動不動就怪陳萍萍太愛管着他。
可臨到離别時,他也打心底裡不舍起來。他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埋怨陳萍萍,實則巴不得一直跟在他身邊,為他調理身子。
“快走吧,你年輕時就想着出海去看看,如今可算逮着機會了。”陳萍萍笑着道。
費介囫囵颔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當年一同在太平别院飲酒作樂、暢談天下的夥伴,終究如流雲般散去了。在不久的将來,範建也要隐退回澹州,在這偌大的京都,便隻剩陳萍萍孤獨地和慶帝周旋了。
費介又望向認真推輪椅的李瑤兮,心中稍有安慰。
至少陳萍萍身側,還有這麼個小姑娘。
輪椅停下了。人生路再長,也終有别離的一日。
“我先走了,你……一定保重。”
陳萍萍報他以微笑:“去吧,說不定等我離開京都,就去海上找你了。”
“行,那我等着!”費介潇灑地一揮衣袖,灑脫自如地拂衣而去。
他就這樣一步一晃地走出了很遠,等估摸着陳萍萍看不見他時,才緩緩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潇潇竹林間模糊的黑色小點。
費介這才失落地垂下一直勉強揚起的嘴角,眼睛有些酸澀。
他長長歎了一口氣,搖搖頭,念叨着:“那……我可真走了啊……”
當然,無人回應。
費介自言自語道:“陳萍萍,你聽見了吧?我知道,你一定是在舍不得我。”
他停頓一會,像個迷路的小孩子般吸吸鼻子,然後嘟囔着說:“我也舍不得你。”
李瑤兮和陳萍萍在竹林裡待到了太陽下山。
“阿瑤,你覺不覺得……我剛才騙了他?”
李瑤兮凝視着天邊一抹夕陽,半晌後道:“不覺得,因為……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安慰地拍了拍陳萍萍的手背,道:“太陽落山後,竹林裡就該涼了,咱們回去。”
走到一半時,李瑤兮忽然瞥見前方有一個披麻戴孝的人影,疲憊地拉着一口棺材,腰彎得很低。
那人一心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傷情緒中,以至于差點撞在李瑤兮身上。
他慌張地擡頭,嘴唇哆嗦兩下,沙啞的喉嚨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衛裁?”李瑤兮驚訝地喚道。
來人正是李瑤兮曾經在京都府打官司時,馬二雇來的狀師,衛裁。
李瑤兮記着,當時這位倒黴的狀師,還被百姓扔了滿腦袋臭雞蛋。不想,他竟然落魄至此,隻趕着一匹毛驢、挎了兩個包袱,在夕陽下一個人默默遠離了京都。
衛裁久久打量着她,忽然深深作了個揖。
他打起精神,苦笑着說道:“聖女、院長大人,小人……哎,讓二位見笑了。”
李瑤兮目光越過他,掃了一眼他身後的棺材。
衛裁強撐着笑道:“家母從前年就染上了肺痨,治了兩年,什麼藥都吃過了,總不見效。小的……決定将家母送回故鄉安葬。”
李瑤兮見他兩隻眼睛紅腫如核桃一般,定然哭了好幾場。
“衛裁,以你的名聲,繼續在京都做狀師,安穩地活下去不成問題。”陳萍萍忽然歎道。
衛裁無奈搖頭,又作了一揖,道:“還未給聖女賠罪。去年公堂之上,小人因要給家母湊錢治病,收了馬二的銀錢,讓您受委屈了。”
李瑤兮不覺愣住。其實,她已經快忘記去年那場兒戲似的官司了。
“那,你不回京都了?”她追問道。
“京都水深,還是故裡待着舒服。”衛裁假裝惬意地伸伸懶腰,道。“罷了,不說了,就此别過!哈、哈哈……”
殘陽冷照,衛裁遠去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就此與李瑤兮擦肩而過,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在京都,每日都有像衛裁這樣的失意者黯然退場,從此不見蹤迹。
曆史車流滾滾,從不為誰停留。
……
李瑤兮回到落花别院時,天早就黑得透透的。
白念鸾正木着臉盯着一個花樽看,看得入神極了,仿佛那花樽裡插的不是花,是劇本。
“哈!”
李瑤兮踮着腳,悄悄摸到白念鸾身後,突然大喝一聲。
白念鸾卻動都沒動一下,開口道:“腳步聲這麼大,你是生怕我聽不見?”
李瑤兮滿臉的笑容僵住了。
好吧,她忘了,白念鸾武功比她還高。
就……挺尴尬。
“導演……”李瑤兮嬌滴滴地眨着晶瑩而水潤的大眼睛,試圖做出無辜而可憐的模樣。
每當她使出這一招時,白念鸾就明白,她一定又有事要麻煩自己。
“說,又惹什麼事了?”
好吧,遇上李瑤兮,算她倒黴。
李瑤兮輕輕扯着白念鸾的袖口,甜甜地笑着,問道:“大東山之變的時候,陳萍萍不是要去渭州嘛……”
“嗯。”
“影子去幫範閑了。”
這下白念鸾可算聽出了她的用意。
“你,想讓我,保護,陳萍萍?”
李瑤兮似乎不滿足于扒拉她的衣袖,手指軟軟地在她的手心上撓了兩下。
感受到那股如羽毛輕拂般的酥癢,白念鸾止不住地打了個顫,黑着臉說了兩個字:“休想。”
她現在覺得,一直瞞着李瑤兮自己的心思,也不是那麼好的一個主意。
世界這麼大,随便挑一個她都沒有怨言。
偏偏李瑤兮讓她保護陳萍萍?
白念鸾生生咽下這口氣,轉而問:“你呢?”
“我?我是聖女,慶帝肯定會把我也帶走。至于逃下大東山之後嘛,我就要去南诏國了。”
“為什麼?”
李瑤兮“啪”地甩了一張羊皮紙地圖出來,正是南诏國的地圖。
她指着最南方的那一片密林,道:“你上次是不是去過這裡?”
“隻去了密林邊緣,并未往深處走。怎麼,你還惦記着靈藥?”
“切,幾年前的小騙術,我才不信!”李瑤兮挺起胸膛,揚着下巴道。“我此番去,是要找一個叫其木宗的人。據傳聞,他或許是神廟遺留在人間的天脈者。”
接下來的話,不必她多言,兩人已心照不宣。
李瑤兮是想把那個其木宗拉到自己這邊,或者打聽出一些關于“莫比烏斯系統”的消息。
畢竟,一個與神廟合作了多年的天脈者,知道的比一般人多。
這個其木宗,似乎是南诏國一位很受人尊敬的大師,卻終日隐居于山林之中,看守着傳說中的“密藏”。之前關于靈藥的不靠譜消息,也是根據這“密藏”杜撰出來的。
繞來繞去,李瑤兮還是不可避免地把話題繞回了陳萍萍身上。
“所以,導演你就幫我一回嘛……要不然,我在南诏國都不踏實!”
雖然陳萍萍輪椅裡有雙槍,可這也掩蓋不了他身有殘疾的事實。
沒有影子在,李瑤兮可不放心讓他獨自滿慶國“逃難”。
白念鸾還想再進行一下蒼白無力的掙紮,結果李瑤兮卻不給她機會。
她一下子靠在了白念鸾懷中,一邊蹭來蹭去,一邊調皮地趁機用手指頭撓了撓她的下颌。
白念鸾徹底宣告投降。
這撩人的手法,試問誰受得住!
白念鸾終于原諒了陳萍萍———搶走李瑤兮這事也不能怪他啊!
最終,在李瑤兮的猛烈攻勢之下,大冤種白念鸾,成功晉級為陳萍萍的專業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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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說明一下,李瑤兮在戀愛方面純純屬于傻子,再加上白念鸾太能克制,所以阿瑤是不知道導演喜歡她的!!!她誤認為導演對除了她的所有人都愛冷臉而已,而不是針對陳萍萍。所以……李瑤兮不是綠茶,也不是故意要傷導演的心,她真的隻是不開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