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念鸾的問話，“狐”才收起了狡黠而玩味的笑意，真正開始正視起這個如冰般冷冽的年輕女子。

“對不住，我剛才沒聽真切，您再說一次？”雖心中暗暗警惕，“狐”表面上還是一派妖媚而傲氣的姿态。

“我說我很好奇，為什麼葉輕眉見了我，會喚我'小白'。”白念鸾重複道。

戴着狐狸面具的“狐”，表情完全被掩藏在玉面具背後。他緩緩讓後背離開椅子，姿勢由慵懶的半卧，轉成了身子稍向前傾。

“什麼？”他笑眯眯地問道。

“事實是，我非常讨厭别人如此叫我。”白念鸾語調平靜無波。“而且在我的記憶中，隻有一個人叫過我'小白'，并且直到現在還在叫我'小白'。

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我可以告訴你，那個人的名字，是……”

“住口！”

“狐”拾起折扇，狠狠地敲擊了一下桌面，發出“啪”的一聲脆響。“你們———當然還包括我———都沒有說出那個名字的資格。”

“是麼？”白念鸾好整以暇地盯着他，“那我可要試試看了。”

“狐”一甩手腕展開折扇，擋在面具前，輕搖兩下，道：“請參與者注意，若繼續違背主持人的指令，即刻格殺勿論！”

“格殺勿論？哼……”白念鸾霍然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狐”，“你……敢麼？”

“主持人有義務維護遊戲按照規則順利進行，”“狐”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又有何不敢？”

見“狐”開始失态，白念鸾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猜想的正确性。

“若你殺了我，你那個不能說名字的主子，就會把你送下來給我陪葬了。”白念鸾抱起雙臂，斬釘截鐵地道。

“狐”怔了幾息，然後放肆地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玉狐面具都險些掉下來。

“狐”一手按住面具，止了笑聲。他忽而湊近白念鸾，貼在她的耳邊，聲音早沒了悠閑妖媚的味道，而是陰恻恻的：

“白念鸾，是吧？真可憐……被蒙在鼓裡這麼多年，一定不好受吧？”

“說話再說一半我先砍了你！”白念鸾厲聲呵斥道。

“不瞞你說……本主持人能當上這個主持人，主要靠三個看家本領。這三樣本領啊，一為'欺詐'，二為'入幻'，三嘛……就是'通嗅'。”

由于“狐”在與白念鸾耳語，李瑤兮與其木宗聽不見他在說什麼。隻是看白念鸾眼神不對，他們也沒有貿然圍上去。

白念鸾瞥了其木宗一眼，不禁聯想到其木宗說過，她的“氣味”很微妙，又與李瑤兮不盡相同。

“狐”見白念鸾神色不定，知道自己的話在他心中種下了懷疑的種子，繼續得意地道：

“這'通嗅'嘛，可助我嗅出天地之間衆生萬物的氣息，并判斷其所屬所來。而你的氣息，可算是這普天之下，最最特别的一種！”

說到此處，他蓦然驚懼，後怕地掩住了嘴。

“不，我不能說了，祂會殺死我……祂在看呢，相信我，祂……正在看呢！”

“狐”的聲音愈來愈小，小到白念鸾都需要屏息才能勉強聽到他的耳語：

“白念鸾，你猜對了，我不敢殺你，但你……未必能活得長。

好自為之吧，可憐人……對了，我當初便是因為生性狡猾詭詐如狐，才被賜名為'狐'的。我再傳授你一個經驗……作為一個高明的欺詐師，我向來，至多信旁人七分。”

說完這些後，他靈巧地掠回桌後，再次收起折扇，莊重地擡起：

“預祝參與者，第三次遊戲，愉快～”

折扇落下。

……

刺眼的陽光。

清幽雅緻的太平别院。

“下面播報《創作指南》：

規則一，劇情至少有一處伏筆、一處反轉和一處人物弧光。

規則二，角色不能脫離原有人設。

規則三，請牢記，變數不是必需品。

請玩家自行探索遊戲劇情并通關，通關條件未知。

祝玩家遊戲愉快！”

然，這一次，未待葉輕眉開門，李瑤兮就拽上身旁二人，直奔着遠處草甸而去。

“哎，咱們跑什麼啊？”其木宗一面盡量在不加重内傷的同時調動真氣，一面問道。

李瑤兮幾乎腳不沾地，一邊回頭看一邊飛奔：“咱們得先商量商量，等見到葉輕眉都聊什麼話題，因為這些都得為咱們之後的行動做鋪墊。”

于是三人像是狙擊手一樣趴伏在了草甸裡，看着好不滑稽。

李瑤兮平常老是嘻嘻哈哈的，真到要緊的時候卻比誰都正經。隻見她嚴肅地繃着小臉，頭頭是道地分析道：

“目前根據'規則三'，我們能得出，讓葉輕眉死亡才是遊戲正确的解法。

陳萍萍應該還在陳園，隻不過意識被'狐'帶到了遊戲裡，也就是他口中的'入幻'，所以陳萍萍是我們可以完全信任的。”

白念鸾補充道：

“而且我們還猜出了這個遊戲的真正設計者。”

李瑤兮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多虧了你，我都沒有想起來，隻有她叫過你'小白'。”

白念鸾哼笑一聲：“從我在大學裡遇見她，她就是這麼叫的。”

其木宗卻還在狀況外：“誰？”

“朱黎，”李瑤兮毫不避諱地擡頭，對着天空說出了這個讓“狐”避之不及的名字，“我母親。”

其木宗微詫：“令堂竟還有這番本事麼？”

李瑤兮幹淨剔透的雙眸中浮上一絲疑惑：“現在我隻想弄明白，為什麼她要費心設計這個遊戲，難道有什麼東西，是她不能直接對我說的？”

她的眼睛眯起一個弧度：“我想到一個大膽的方法。”

“說說看？”

“我們都被'規則二'誤導了，所以我們一直都盡量維持我們現實生活中的人設。雖然在細微處有一些改變，但總體上我們還是我們。

我們已經在無形之中，被拘泥住了。我們和陳萍萍一樣，是葉輕眉的摯友，即使性格各異，但終究都是正義的一方。我們會在第一次遊戲中救下葉輕眉，第二次遊戲中迫于通關需求而選擇了對她的死亡視而不見，卻從來沒有為這隻被壓死的駱駝背上放過哪怕一根稻草。

而'正義'，或者說“善意”“積極”這些正面詞彙，恰好是最貼近生活中的我們的标簽，所以我們下意識地把這當作我們的'基本人設'，而從來沒有想過探索更深層的東西。

所以現在，我要提出一種假說，這個假說叫'惡人假說'。”

李瑤兮的雙眼都在發亮，眸光流轉間光華豔熠。

“所謂'惡人假說'，顧名思義，便是我們三人從此刻起都要将自己當成惡人，并為自己接下來的所作所為找出合理的解釋。

我來舉一個例子：

待會我依然會詢問葉輕眉'陳萍萍什麼時候回來'，但原因不是因為我思念他，而是我要确保我與秦家聯手殺害葉輕眉時，他來不及趕回京都。”

其木宗大悟：“你想對葉輕眉下手？”

李瑤兮沒有回答他，而是問：“你對十八葉有沒有印象？”

其木宗是記得十八葉的。那個年輕的小掌櫃總是神情羞澀，去看望葉輕眉時，也始終拘謹地縮在其他兩位掌櫃後頭。

“第一次遊戲時，我便特别注意到了他。”李瑤兮繼續說着，“他與我們都不同，你能感受到他想把自己藏起來———這是一種自卑的表現。”

“所以可以推斷，他在生活中大約是一個比較膽小、沒什麼存在感的透明人。他身上存在很明顯的缺陷，比如唯唯諾諾、不夠勇敢、缺乏自信心，都是他的'缺口'。而這樣的人，才是成就'人物弧光'的最佳人選！”

白念鸾淡淡道：“能實現'人物弧光'的方式之一，就是用親友的死亡刺激那個人。”

“沒錯！”李瑤兮興奮地拍了一下手掌。“看到沒有？我們的計劃已然具備了雛形！”

“那麼，'伏筆'和'反轉'你想如何安排？”白念鸾頗為贊賞地問。

“'伏筆'依然可以用你編的那個夢，'反轉'嘛……我們背叛葉輕眉，就是最大的反轉了。怎麼樣，本姑娘是不是特别厲害？”

白念鸾無奈地看着她雙眼晶瑩、滿臉寫着“快誇我”的樣子，勉強點頭。

商議定了計劃後，三人撣了好一陣身上沾的草，然後一同向太平别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