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予薔已經在備忘錄裡編輯了四版拒絕文案。
她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共情了一下晏嵘。面對那樣一個琢磨不透的哥哥,有時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都很難說得出口。
林冬默注意到肖予薔從燒烤店看到手機消息後一直心不在焉。連經常不回學校的文靜都看出肖予薔有煩心事。
文靜睡覺的時間比林冬默更早,她從床上探出一個小腦袋,看着宿舍裡來回走的肖予薔:“肖肖你咋了?吃撐了還在消食?”
“是不是家教那邊有事?”林冬默也伸出腦袋。
肖予薔擡頭看着高處的兩個頭:“是有點事,家長想邀請我去吃飯,但我想拒絕。”
“噢,這種情況确實不太好意思同意。”林冬默說,“你沒想好拒絕的話?”
“有大概想法。”
“這種情況其實越簡單越好吧,就說不去,家長那邊也不會太強求的。”
“嗯,我打算換個更簡單的回答。”肖予薔已經把自己寫的一大段話删了不少。
文靜的腦袋把簾子頂得晃來晃去:“什麼?肖肖的家教?什麼時候的事情?”
于清涵摘下耳機,回頭看床上的舍友:“這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我這學期基本沒回過學校嘛!”文靜把簾子拉開,在床上托着腮,“肖肖家教内容是什麼呀?學生人怎麼樣?”
“我教一個初中男生英語和曆史,人挺好的。”
“那你肯定教得很好,家長都請你吃飯了。”
肖予薔自己都理不清楚。
晏嵘的成績進步有目共睹,但期末沒達到他自己的目标。而且至于家長那邊……她目前還不清楚晏峥的态度。
家教前幾個月,她一點點和晏嵘建立關系。自從晏峥回來後,肖予薔感覺自己被拉進了奇怪的人際陣營裡。弟弟處處讓她提防哥哥,哥哥偷偷拉攏她和弟弟搞好關系。
她把這當中的關系在腦子裡又理了幾遍,覺得自己成了那種演唱會路過卻被突然叫上台的觀衆,然後因為自己唱得出歌手的歌于是被拉着一起表演——但明明她隻是路過。
睡覺前,她翻了翻聊天記錄,給晏峥發去拒絕的信息。先是感謝他們的照顧,然後婉拒他的邀請。
她算了算家教剩餘的課時,加上被推遲的課,隻剩5節。
兩周不到的時間。
當初和她簽合同的助理沒有提到需要暑假授課,也沒有提續約這件事,晏嵘也說過他們到了初中三年級就會住校,未必需要家教。
也許等晏嵘住校後,兩兄弟關系會因為距離而緩和,也可能因為距離而疏遠。無論如何,晏嵘還要忍受晏峥一個暑假。
那雙有着鋒利線條的眼出現在她腦海裡。他的目光除了初見那次談話,往常在她面前裡都是平和的,讓原本偏冷峻的面容卸下鋒芒。那天下着雨,他在車裡輕聲提出一個讓她有些為難擔不至于尴尬的請求,同樣被她拒絕了。
肖予薔在床上慢慢地翻了個身。
她想,這份被她撿漏一樣拿到的“高薪工作”,終歸需要她消耗一些東西的,比如時間,比如人情。
肖予薔在周六去上課的路上收到了晏峥的消息。
晏峥:肖老師,晏嵘剛才跑出去了。手機定位他在地鐵附近,你到了嗎,能方便找找他嗎?
他還發來一張圖,是地圖上面的小紅點。
肖予薔看了下位置,就離自己不遠處。她到了地點,四周環顧,在一家便利店旁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跑過去:“晏嵘!”
晏嵘穿着一套休閑服,腳上踩着拖鞋,蹲坐在路邊的台階上發呆。
他出神到沒有聽見肖予薔叫他的名字。
肖予薔靠近時,看到他的表情,人像是丢了魂似的。小孩的眼睛還有些紅,不知道有沒有哭過。
她放慢了腳步,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晏嵘側目看到她,有些驚訝,但沒有說話,轉過頭,看了看前方,又低下頭,把腦袋埋在膝蓋裡。
肖予薔沒說話,她回了一下晏峥信息說告訴他找到人了,就不再多說。
地鐵口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今天是個大晴天,到了下午兩三點,太陽有些毒辣。肖予薔感覺坐了沒多久,地闆就開始發燙了。
晏嵘聽到肖予薔說話:“我去買點東西。”
不一會兒,手肘的一小塊皮膚蹭到了冰冷的東西,有濕潤的感覺。他擡起頭,是一瓶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礦泉水碰了他的手臂。
“要不咋們換個陰涼點的地方坐?”肖予薔半蹲下來,征求他的建議。
到奶茶店的時候,肖予薔給晏嵘點了杯冰沙。
她去前台把飲品端過來:“怎麼出來手機都不帶呢。”
店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店員都躲到工作間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晏嵘還是沒和她說為什麼跑出來的原因,他比肖予薔初次見到他的樣子還要拘謹一些。店員把這杯葡萄冰沙上面的尖旋弄得很漂亮,像一座紫色的雪山。但直到雪山坍塌化成汁,他也沒喝下幾口。
肖予薔給自己點了一份很小的甜點。她剛才買的礦泉水已經徹底解凍,杯壁上不再冒水珠。
她握着水瓶,像記者采訪一下放到晏嵘面前:“采訪一下這位同學,33度的天氣穿着拖鞋在街上跑是什麼感覺?”
“我感覺很青春。”晏嵘扯出一個笑。
“我也覺得像是你這個年紀會做的事情。”肖予薔說,“我妹妹跟你差不多,她15歲的時候喜歡在台風天去拍照。”
“這也太危險了!”晏嵘睜大眼睛。
“對啊,最後被我拽回來了。”肖予薔想起以前的事,忍俊不禁。
晏嵘見過肖予薔妹妹的照片,說實話,兩姐妹其實長得不是特别像,但好像在一些特定時候能看到同樣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