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迅速抱起孩子上樓:“再帶寶寶去看看祖爺爺還不好?”貞貞不明所以,乖乖地窩在她懷裡應聲。
邵子濯奶奶顫顫巍巍地走到沙發上坐下,将拐杖放到一側,不适地搓揉着小腿,昨天貼上的膏藥翹起個卷邊,她小心地規避着,盡量不用手去觸碰,正專心地按捏着腿,門卻突然發出一聲開鎖的聲音,她趕緊将腿縮回來放好,端正坐着,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态。
腳步聲随遠即近,邵子濯奶奶突然緊張起來,腳尖繃得緊緊的,牽扯着小腿上的肌肉,酸酸痛痛,她暗自咬緊牙齒。
“貞貞呢?你把她藏哪裡去了?”
來人迎面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質問,語氣森然。
邵子濯奶奶冷哼一聲,擡頭看向來人——幾年過去了,邵子濯眉眼間有了成熟男人的氣質,情緒收斂着,卻無端能讓人感知到壓力。
她終于得承認,她的孫子不再是曾經那個在家裡悶聲不說話的透明人,他舉足輕重,甚至在如今,成為了輕而易舉可以拿捏邵家的人,起死回生抑或徹底覆滅,都在他一念之間。
邵子濯奶奶咳嗽兩聲,攏了攏披肩,不慌不忙地洗淨茶杯,将燒好的熱水倒進紫砂茶壺中:“坐下來我們談談吧。”
關山月俯視着她,又重複另一遍邵子濯的話:“貞貞人呢?”
邵子濯奶奶将兩杯水推到他們面前,眯着眼,審視起說話的這個姑娘,她眼神不大好了,卻一眼認出來,這是邵子濯當初帶回家來的那個女孩子,她回憶起從前,輕笑兩下:“關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這麼稱呼吧?”
兩個人都站着,看起來都沒有想要談談的打算,邵子濯奶奶歎口氣:“貞貞在我這裡。”她慢悠悠地晃着茶杯,“現在呢,可以談了嗎?”
“啪”地一聲,邵子濯一掌拍在紅木茶幾上,力氣太大,将天青色的小茶盞震落,掉在地上,“砰”地砸出一聲脆響,茶水散出來,逸散滿地,他幾乎要被氣笑:“她那麼小,你怎麼敢綁架她的?”
邵子濯奶奶擡眸,眼神渾濁,眼皮耷拉着,松垮地遮擋住了眼睛的上部分,無法分辨她此時眼中的情緒:“我是她祖奶奶,可她的存在都是我從别人嘴裡聽說的,她都三歲快四歲了,我想她,見見不行嗎?”
邵子濯嗤笑:“貞貞隻有爸爸媽媽。”他垂眸,面無表情,“至于我跟你,早就斷絕關系了,我的孩子,跟你沒半毛錢關系。”
邵子濯奶奶歎口氣,又将目光投向關山月:“關小姐,當時那會不過是我們在氣頭上才說出那樣的話,斷絕關系不是我們的本意,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你就勸勸子濯,讓他别生氣了,回來吧。”她神色怅然,“這一輩除了子濯就是他弟弟,他弟弟在國外,估計也不會回來了,子濯爺爺身體也不好,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我也老了,最後的日子,隻想多兒孫。”
隻打感情牌,不願提及目的,一點也不像這老奶奶的作風,關山月沒心思跟她打太極,隻想快點見到貞貞:“說吧要多少錢?”
見她那麼直接,邵子濯奶奶楞了楞:“錢,不是錢的事。”
“那要什麼?股權、分紅?把孩子安安穩穩帶到我面前,想要什麼都可以談,但是她但凡有什麼問題······”關山月環視邵家老宅,“我不介意讓你們,徹底變成窮光蛋。”
邵子濯奶奶手一抖,茶水從杯中撒出來,落在手上,燙出一片紅色:“姑娘家家的,不要那麼刻薄。”
邵子濯将她手中的茶水端過去,放在桌上,不容置疑的語氣:“管好你自己,說吧,到底要幹什麼?”
邵子濯奶奶擦淨手上的茶漬:“讓邵氏起死回生。”她擡頭凝視邵子濯,目光灼灼,“那是我跟你爺爺一輩子的心血,求求你,救救邵氏吧,爺爺奶奶不能沒有你,邵氏也不能沒有你啊。”
邵子濯垂眸:“你知道嗎?我從一開始,是打定主意要讓邵氏轉型的,我花了許多的精力積攢人脈、鋪墊産業鍊,然後你們輕飄飄地就站在了林婉那頭,再然後,任由林婉綁架關山月逼我簽協議放棄邵氏職務,你們分明都是清楚的,卻都選擇了漠視。”
邵子濯深吸一口氣:“從我踏出邵氏那天起,就沒有想過回來。”
邵子濯奶奶氣急敗壞,拿起拐杖,使勁在地上敲打,大理石鋪就的地面,被砸出巨響:“子濯,你也是邵家人,從小也受了邵氏許多恩惠,沒有邵氏,或許也就沒有你的今天了,你忍心放任邵氏破産嗎?”
關山月在一旁聽着,這老人家話越發不對勁,她忍不住開腔:“什麼恩惠,是未成年被扔出家門,還是成年後進公司被你們為難?”她隻覺得腦子疼,“這些事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扯那麼多,首先邵氏邵子濯不會管,其次,我會在信托裡放一份錢,夠你們衣食無憂一輩子,把貞貞送到我手裡,我立馬叫人去辦。”
邵子濯奶奶尖叫起來,目眦欲裂:“你以為你是誰,你能做得了邵子濯的主嗎?”她舉起裝滿開水的茶壺,朝着關山月的方向扔去。
邵子濯眼疾手快,一把将關山月攬進懷裡,低聲問她:“怎麼樣,沒事吧。”關山月搖搖頭。
邵子濯看向遠處。
擲出去的茶杯沒了目标,空落在地上,滾了幾圈,裡面滾燙的茶水溢出來,灑在地上,熱氣氤氲在空氣中,而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