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歌語罷,人群中便竊竊私語起來,有人開始仔細打量起李菁菁,小聲抱怨:“原來都是她搞的鬼,真是壞心腸……”
李菁菁冷下臉來,一一瞪向竊竊私語的百姓,又轉過頭,擰眉看向陸遙歌,“本小姐今日開業,請奏樂說書的為新店助興,與你陸遙歌又有何幹?你憑什麼教訓我?”
“做生意講究誠信經營,以和為貴。”陸遙歌原本顧忌李菁菁是女子,想給她幾分體面,但見對方這般不依不饒,便知對壞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她收起笑容,語氣嚴肅,“李菁菁,你不要覺得這裡是市井,便可以為所欲為,一家獨大。這裡不是你的小姐府,也不是你的樂遊原!”
顧遠征也被陸遙歌的氣勢震撼,在他心中,陸遙歌一直是一個内心堅毅,外表卻有些柔弱的女子,從未跟人紅過臉,也極少發脾氣,可此刻的陸遙歌,身姿筆挺,下巴微揚,目光堅定,語氣從容不迫。
她不是在跟李菁菁商量,而是在警告李菁菁,若李菁菁再敢上蹿下跳,她是真的會以牙還牙。
不知為何,顧遠征的心裡湧上了一陣欽佩感和自豪感,他站在陸遙歌身旁,絲毫沒再給李菁菁面子,“你若繼續不依不饒,就算下次遙歌放過你,我也會為她向你讨份說法!”
李菁菁心裡氣極了,恨不得把陸遙歌生吞活剝。可如今這布鋪街,除了她和陸遙歌,還有顧遠征,還有滿街看熱鬧的百姓,若再大吵大鬧,的确對她的布莊不利,便隻好低下頭不做聲。
“時間已不早,我們還是各回各的鋪裡,勿要打攪布鋪街的經營才是。”陸遙歌說完,轉頭招呼自家夥計,“老三,幫我把茶幾收回去。”
趙老三應了聲“好!”,便手腳麻利地收拾起來。
陸遙歌朝顧遠征點了點頭,轉身往回走。顧遠征默不作聲地跟在她身後,隻留下李菁菁僵在原地。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仍有一兩個百姓對李菁菁指指點點。她毫不示弱,目光如炬,将那些打量的目光一一瞪了回去,連夥計都不禁畏懼這位新來的東家。
“掌櫃的,”李菁菁身後的夥計,怯生生地問,“要不,咱們也回鋪裡?”
李菁菁狠狠剜了夥計一眼,冷哼一聲,這才不情不願地轉身,大步邁進了菁菁布莊。
陸遙歌和顧遠征剛一回店裡,便吩咐夥計關上厚澤布鋪的門。
陸遙歌取出手帕,将顧遠征背後的污漬拭去,擡頭問:“公子今日怎會來此?”
“是李菁菁叫我來的。”顧遠征轉過頭,回道,“她差人喚我來布鋪街,說要請我看出好戲。我一猜便知,她是想整蠱你。”
“我實在費解,李菁菁明明什麼都有,為何偏偏與我過不去,”陸遙歌停下手,微微蹙眉,“上次贈我薔薇露,本想毀我容貌,卻不小心連累了阿芷……如今又尋到這布鋪街,處處為難,招招狠絕,分明是想把我趕出長安城……”
陸遙歌從未想與人作對,從過去到現在,她的所思所願不過是尋一容身之所,憑靠自己的力量,去過吃飽飯、睡好覺的安生日子,可如今連這樣的想法,都是一種奢侈。
“我以前隻當她頑皮,念在是世交家族的晚輩,從不與她計較。可如今細想,她大概是天生的惡女,讓人不屑與之同席。”顧遠征何嘗不理解陸遙歌的苦衷,他轉過身,低頭看她,“你不必去思索對方加害你的原因,壞人以作惡為趣,而君子無需内省,更不能心軟。”
“哪有天生的惡人,人人生來本是一張白紙,她大概是被家中長輩慣壞,亦或許父母也是這般行事作風……”
陸遙歌擡頭問顧遠征:“李菁菁的父母,都是怎樣的人?”
“他們都是極好的人,”顧遠征腦海裡浮現出兩張慈祥的面孔,“李母溫婉賢淑,是我母親的至交好友。而李父,他是我父親生前摯友,如今一直在北境經商。不過,他們對李菁菁,的确是溺愛有加。”
“難怪她這般嚣張跋扈……”陸遙歌不再為李菁菁苦惱,目光落在顧遠征後背的污漬上,面上滿是惋惜之色,“隻可惜了這上好的料子,即便仔細擦洗,終究難免留下些污漬,實在是可惜。”
“一件玄衣罷了,沒什麼要緊的。“顧遠征轉回身,認真看向陸遙歌,“倒是你,日後一定要多加小心。今日若不是我來得及時,那雞蛋可就砸向你了。”
“我才不怕她。”陸遙歌低頭思索片刻,而後擡頭沖着顧遠征笑,“其實發現有人朝我扔雞蛋時,我便想好了。那雞蛋要是砸在我身上,我定不會驚慌,定要不管不顧地站起身,沖向李菁菁身旁,上前一把抱住她,讓她也感受下被臭雞蛋粘在衣衫上的窘迫。”
“你當真想這麼做?”顧遠征被陸遙歌逗笑了,感慨道,“自從離開顧府,我發現你說話辦事,越發自由自在起來。”
“公子可是害怕了?”陸遙歌眉眼彎彎,抿唇看他,“其實我自己也覺察到了,也許現在的我,才是最真實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