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钰銘眨眨眼，怕吵到屋裡的女孩于是壓低了聲音：“考試失利？”

興炳熠搖搖頭。

“電話都接不了嗎？”

興炳熠有些吞吞吐吐：“我爸沒收了她的手機。”

聽到這個回答，榮钰銘才松了一口氣：“去醫院了嗎？”

興炳熠依舊低着頭。

半晌，才再次搖頭。

榮钰銘呼了一口氣，不可否認他有些急躁，努力平複情緒卻依舊忍不住語調微揚：“你姐怎麼了，你倒是說啊？”

興炳熠沉沉歎了一口氣，臉上盡是無奈，半晌才答：“對不起，你自己問吧。哥，我不能說。”

榮钰銘走到女孩的房門前，輕輕敲門，屋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他的心莫名壓抑起來：“興亦之，我回來了。”

房間裡卻突然安靜下來，半晌，房門咔嚓一聲，似乎被打開了。

興炳熠的眼睛裡終于有了光彩，小聲地提醒讓他進門。

她在默許榮钰銘可以進她的門。

終于，他推開了少女卧室的房門，擡步走了進去。

一進門，榮钰銘就被卧室裡的景象震懾住了，幾乎沒辦法再往前挪動一步。

正值夏季，房間内卻窗戶緊閉，窗簾也緊緊拉着，卧室昏暗得不見天光。

更讓他震驚的是，興亦之明明一個月之前還好好的，現在卻瘦了一大圈。

她的胳膊上、脖子上、腿上甚至頭上都纏着繃帶。她的右手也被繃帶纏繞着，難以想象如果是高考前受的傷，她又是如何完成了考試。

仔細觀察，還能看到她的左臉腫着。

榮钰銘幾乎一瞬間暴怒，但他不能發脾氣。因為此刻興亦之看他的眼神已經沒有往日的溫柔，反而充斥着滿滿的懷疑和恐懼。

榮钰銘往前疾走幾步，興亦之卻嗚咽着後退了，爬上床縮在角落哆嗦起來。

于是他隻能放慢腳步，走到窗前緩緩拉開窗簾。

外邊的陽光洋洋灑灑，照進了屋裡。

女孩縮成一團，陽光照亮了她的側臉，少女的頭發随意的披着，卻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睛。

隻能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膝蓋，身體輕微地顫抖。

“誰幹的？”榮钰銘壓抑着怒氣，蹲在床邊輕聲問她。

興亦之從沒見過這樣的他，明明平平淡淡的語氣，眼神卻透露着兇狠，恐怕如果她說了，他會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

“不要你管。”興亦之冷冷開口，“不需要你可憐我。”

興炳熠端着一碗粥進來，發覺此刻氛圍不對。

明明姐姐一向溫柔穩重，即便承受旁人的諸多惡意，也從來不會對身邊人惡語相向。

興炳熠怕姐姐發飙，忙把粥遞給榮钰銘。

榮钰銘低頭一看，是一碗很清淡的小米粥，邊上放了點鹹菜。他拿起勺子攪拌均勻，似乎打算親手喂她。

“你滾。”

榮钰銘卻一點也不生氣：“你喝了我就滾，不喝我就睡這兒。”

“你！”興亦之氣不過，罵他一句無賴，卻伸手接過那碗粥，很快吃完。

榮钰銘看到她的左手手背上有很大一片淤青，似乎是打針留下的痕迹。

他擰開一瓶水遞給她，興亦之瞄他一眼，接過喝了半瓶，之後放在一邊。

興亦之擡頭盯着他，似乎在質問他怎麼還不走。

榮钰銘沒吭聲，坐在她的椅子上，觀察着卧室的環境。

他發現靠牆壁那邊有一個袋子，裡邊裝滿了輸液瓶。他轉頭看向興炳熠：“去醫院了沒？”

興炳熠搖頭：“我爸說，外傷在家裡就能處理…他開診所…”

“你姐鎖門怎麼接受治療？”

“有鑰匙，就算鎖門也可以…”

受傷的她就被這樣對待？甚至連鎖門的權利都輕易地被打破。

榮钰銘皺了一下眉，随即氣笑了。下一秒，他的語調不受控制地提高：“你姐這樣，還他媽不送去醫院？”

興亦之的身體抖了一下，她第一次聽到榮钰銘這樣大聲講話，眼眶幾乎一瞬間變紅。

“可是我姐這樣子，别人怎麼說她？”興炳熠也來了點火氣，“你想過嗎！”

“興炳熠，是你姐的身體重要，還是别人的屁話重要？”榮钰銘擡眼看着興炳熠，目光平淡，“流言而已。先前你姐姐安分守己，關于她的流言蜚語，哪怕是我這種不關心八卦的人聽得一句沒少！”

“可是……”

“太在意别人的眼光，遲早會累死。但你說的對，那些人确實不配讨論你姐姐。”榮钰銘轉頭看着眼眶通紅的女孩，起身走到她身邊，“我帶你去東譚看醫生，那兒沒人認識你。”

誘哄的聲音，溫柔又堅定。

“興炳熠，你出去。”興亦之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

弟弟一聽這話，走出卧室并關上房門。

“聽話，跟我去醫院。”

興亦之眼神瞬間變得咄咄逼人：“你幹嘛多管閑事？”

“抱歉。”

興亦之沉默半晌，擡起頭惡狠狠地說：“你道什麼歉？榮钰銘，我讨厭你！你自戀又自大，就是一個惹事精，别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了，我一句話都不想跟你講，就當從來沒認識過行嗎！”

歇斯底裡。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現在的嘴臉有多惡毒，但她就是沒能控制住。

明明之前滿心期盼地想見到他，如今卻變成這樣的局面。

明明已經等他好久了…

但她積累的壞情緒，終究是不可避免地爆發給她心目中最親近的人。

榮钰銘心髒不受控制地抽痛一下，沉默着整理情緒，隻是扯扯嘴角。

他收斂表情，嚴肅地看着她，“我可以答應你說的這些，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能做到嗎？”

經過剛剛的聲嘶力竭，興亦之此刻有些脫力，雙手倚着床，聽到他的話緩緩擡頭看他。

她想哭，但極力壓抑着眼淚。

不要哭，不要哭…

榮钰銘的眼裡絲毫沒有對她的憤怒和埋怨，隻有心痛和擔憂，甚至有着以後再也不見的決心和不舍。

興亦之一直盯着他，好半晌，她眼中的榮钰銘突然瞳孔放大、震驚得有些手忙腳亂的樣子。

榮钰銘眼睜睜地看着面前的興亦之，流下了不知積累多久卻一直都沒能流出來的——

第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