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經猜想過她知道我死後的表情,或許是十足悔恨愧疚,後悔在我生前沒有對我好一點,或許會假裝平靜,但背後難過流淚,再不濟她總會露出一絲哀傷的表情……”
蘇酥抹了把眼淚,有點說不下去了:“我,我唯一沒想到的是她接到警察的報喪電話時竟然俨然一副聽陌生人事情的表情,電話接了一半就面無表情地挂了,若無其事地繼續打她的麻将!”
“麻将難道比我重要?”
“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她才不愛我,她愛的是她的寶貝兒子,愛的是她自己!”
重生之後的這段日子裡蘇酥其實根本就不敢再回想這件事,想一次就是肝腸寸斷、萬箭穿心的疼痛。
好不容易重活,她不想這輩子也活在無盡的埋怨和仇恨裡。
蘇酥清楚地知道,她是怨恨着周小勤的。
她恨她隻管生不管養,恨她把她當成呼之即來招之即去的免費提款機,恨她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肯讓她安息。
回憶這一切的時候,一幕幕都刻骨銘心。她甚至能記得那天周小勤穿的碎花襯衫的花色,記得她微卷的羊毛卷發尾,記得她喝的黃色的菊花茶,記得挂掉電話她嘴角下撇的弧度。
這件事情憋在她心裡已經太久太久,仿佛是一根紮在心頭的刺,每時每刻都在提醒着她那個不可言喻的痛楚。
如同一條無形的鎖鍊,将她緊緊束縛在過去的痛苦裡,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如今一股腦兒地把積攢在心裡的怨氣和苦悶全都傾訴出來,倒是有一種發洩式的暢快,仿佛一道長久積壓的堤壩終于被沖垮,蘇酥竟感到一股莫大的解脫從心底湧出。
江圓在旁邊安靜認真地聽她吐着苦水,一字未發,等到她情緒稍微平定了些才道:“那可以說說你當時的心情嗎?具體一點,比如用上一點你們古代傳統的比喻句?”
聽到她那句“古代傳統的比喻句”,蘇酥猶自沉浸在悲傷的餘波中的心情突然滞了一下。
什麼時候連比喻句也變成“古代傳統”了?
她擦着淚,猶猶豫豫地問了句:“你們不用比喻句嗎?”
江圓笑出聲,語調裡都是對藍星和新時代的驕傲與自豪:“我們啊,我們當然不用比喻句了。”
“在藍星我們說話都是用最簡單的語句交談,需要通過比喻句強調的事物或者情感都可以通過智能腦電波交流傳達。”
蘇酥一臉沒見過世面地張大了嘴巴。
江圓卻對她的驚訝司空見慣,之前有很多宿主都問過她這個問題,智能腦電波對他們這個時代的人類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由于你沒有智能腦電波,所以我隻能讓你通過使用比喻句這種古老傳統的方法來向我傳遞你内心最鮮明準确的情感,并把這種情感長久地儲存到記憶當中。”她細細解釋。
聞言蘇酥理解地點頭。
眼淚還有未淨的水光,她蹙着眉沉思了幾秒,最後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适的比喻來描述她當時的心情——
“那個時候真的很難受很失落,就感覺有一隻手在我的心髒上使勁捏來捏去,然後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一下子把它掏了出來。”
“哦,刨心之痛。”江圓一邊聽一邊點頭,“了解了。”
“那現在你就要開始記住這種刨心之痛的感覺了。”她對蘇酥道,“哪怕日後你已經淡忘了引發這種痛苦的究極原因,但當你以後一旦需要這種極其激烈痛苦的情緒外現時,隻要想起刨心之痛仍然能立刻感知到相應情緒并将其外化出來,這便是你要達到的最終目标。”
“現在時間緊迫,來不及記其他情緒,你就先用這個應付你那個年級主任,雖然相對來說情緒會過于激烈點,但是新手剛開始學的時候本來就不太能百分百外放情緒,也不會顯得太誇張。”
蘇酥認真地記着她說的每一句話。
“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今天的課程先到這裡,剛好讓你去實踐一下新學的知識。”
江圓說完就又飄回了屏幕,然後《論哭的藝術》視頻被關閉,藍屏漸漸消失在眼前。
蘇酥又重新回到現實,何萌萌正擔憂地拿手在她眼前晃着:“酥酥,你還好嗎?”
“嗯?”蘇酥從剛才的課程中回過神,“怎麼了?”
“我看你表情不太好,喊你好幾聲也不答應。”
“噢噢,我沒事兒,年級主任不是要來了嗎,我試着醞釀一下情緒,記住那種感覺,等一下外放的時候就容易多了,情緒也能更真實細膩一點。
這專業的回答倒真像個大師了。
何萌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她方才看蘇酥一直在愣愣的出神,眉毛緊緊蹙着,臉上又一副憂傷痛苦的表情,還擔心她哪裡不舒服準備再問問呢。
如今知道原委倒是又好氣又好笑,也顧不得自己還在走廊罰站了,努力憋着笑問了一句:“大師,那你現在醞釀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