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倒計時十五分鐘。

萊恩放下通訊後，重新躺回了椅子裡。隻是這一次，他沒有再次陷入淺眠。

緊緊盯着天花闆，教特處年輕的負責人看上去有些焦慮。直到叮的一聲打破寂靜，四周的數據流齊齊刷新，“查無此人”帶着巨大的紅叉，挂在了所有的十字軍信息列表中。

海珀彙報的特征，不能與任何一位有記錄的十字軍士兵符合。

此事看上去頗有疑點，可他仍毫無動靜，隻有雙手從交握變為合十，仿佛在默默祈禱。被随手扔飛的通訊落在桌面，咕噜噜滾了一圈，壓在角落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文件上。

文件首頁上，赫然印着圖安·羅伯茨幾個字。

“通知信仰理論部，複核費南多星中央空洞的噴發周期。”半晌，他摁下通訊，下了命令。

“不用彙報給我，直接傳給第四軍團指揮部。具體行動，交由他們自行判斷。”

與此同時，海珀重重打了個噴嚏，差點跌進面前的坑裡。

水青被吓了一跳，兔子般竄了起來，抱着他的袖子就往後拖。而海珀隻捏了捏鼻子，再度往下瞄了一眼。

地洞黑黢黢的，深不見底。一顆石頭扔下，連回音都聽不到。但倚靠哨兵的極限勢力，他勉強能看見，地底是一池血水，血水中泡着密密麻麻的蛋形胚胎，微微張弛，葡萄般串在一根巨大的血管上。

圍繞着地洞，腫瘤般的血肉小屋摩肩接踵，向外延伸。毛細血管般的窄小街道上，随處可見鍋碗瓢盆，霓虹招牌。窗門相抵，幾件破舊衣服被挂在細線上，被帶血腥氣的風吹久了，染得微微發紅。一切都很有生活氣息，唯獨安靜得過了頭。

他們一路走來，沒有遇到任何人。

海珀忽然有了些不詳的預感，調整廊下春雨狀态的動作都緩了幾分。

水青沒什麼好準備的，見他沒打算抛下自己，就自覺地往一旁蹭了幾步，坐在地洞的邊緣發呆。

天上的黑洞和地上的黑洞遙遙對應着。他坐在兩者中間，一條腿垂落，一條腿曲着被雙手環抱，用來撐着圓鼓鼓的腦袋。

風在地洞中打了個旋，又拂過他的臉。他吸了吸鼻子，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笑起來，

“平時沒有這麼安靜的。”他呐呐地說，“大家都挺喜歡看熱鬧的。你來了，應該都會出來瞅你兩眼。”

“……”

“沒關系的小将軍。過不了多久，大家就會重新生活在這裡的。隻不過——”

水青無所謂地聳聳肩，“大家的腦子和身體零件又要相互借來借去，生活一時會不太方便。”

海珀默然合上調整芯片，将最後一點信息素存儲進自動注射裝置中。廊下春雨忍不住歎息，

“這簡直是教科書級的生物恐怖事件。無怪費南多星敢獵捕十字軍高層，若這件事暴露，帝國不可能姑息。”

“我讀過帝國的基本法，知道這不對。”聽到廊下春雨的批評，水青有些氣鼓鼓地扁起嘴，但很快又松了勁，空茫地盯着前方，

“但我就是這麼出生的啊……如果大家都覺得沒什麼問題，我又為什麼要反對呢。”

海珀拍了拍他的頭，将他從地上拉起來，

“知道不對就已經是你的努力了。隻要我們能活着出去，這裡一定會被整改取代。”

“之後，你可以随着我的第四軍出去玩，看一看外邊的人們都是怎麼生活的。費南多星盛産冒險家，我想，或許你也有這個潛質。”

廊下春雨：“無防護急降準備。五秒倒計時，五，四……”

水青攥緊他的肩膀，怯怯道：“但如果我們沒能活下來呢。”

“三，二，一。”

海珀說：“那你就可以帶着我去認識你的朋友們。”

“我們一起等待，等待錯誤被糾正的那一天。”

……

沉默許久的包廂再度舉牌，将價格擡上一百五十億。

未散盡的精神力餘繞在會場中，成為了最好的震懾。喧嚣的會場頓時安靜了下來，無人再敢于與那位輕易壓制S級向導的人物抗衡。

佩西：“一百五十一億。”

包廂沒有再出聲。

一場矚目又滑稽的拍賣，有了個草草的結尾。小孩臉仿佛終于感覺到了火燒屁股的感覺，在佩西出聲後快之又快地落了槌，結果又招來了幾道氣急敗壞的閃電。

電閃雷鳴中，巨棺層層合攏，将希羅多德再度包裹起來，送往佩西剛到這裡時被安排的會員包廂中。

再度推門而進時，佩西簡直感覺有些荒謬。

一個小時前，自己還如主人般，在這調侃被水杯吓到的小海珀。而現在，自己任人拿捏，丈夫也生死不知。

唯一讓她感到疑惑的，或許就是為什麼在丈夫出事時，身為向導的自己卻全無反應。

也許屋中的人能為她解答。

屋内，兩個少年圍在客桌前，一站一坐，皆恭順地垂着頭。他們身後，一個男人懶懶倚在血棺上，指尖明暗閃滅，又為自己續了根煙。

“感覺如何，瓦西裡。”

圖安跟她打了個招呼。佩西皺着眉頭，有些疑惑地看着這個陌生的男人，直到他輕輕吐出的下一句話，徑直摧毀了她的所有心神，

“你們害死第六軍團時，有沒有想到有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