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滄玠話音剛落,眼前天旋地轉,下一秒,他便出現在一間茅舍門口。
竹門半掩。段滄玠輕輕推開,探頭往裡一瞧。隻見一些簡單的竹編草編家具擺放得整整齊齊,撲面而來一股複古農家樂的味道。不寬不長的竹床上躺了個眉頭緊鎖的青年,不是陌藜白又是誰?床邊搭了把方竹椅,椅子上坐了一個着一襲翠綠短衫的妙齡女子。她端着藥婉,見段滄玠推門,就站起身往竹門走來。
“就是小綠你綁架了陌……我師兄?”段滄玠大大咧咧将女子打量一番,握着劍虛張聲勢道。
“第一,我不叫小綠。我叫碧。第二,我沒有惡意。”說到第二點,她還特地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呈昏迷狀态的陌藜白。
段滄玠點點頭,不客氣地走進去霸占了床邊的竹椅,端正地坐好。
他再次強調自己的觀點:“碧姑娘,就是你打暈我師兄然後把他拐跑的?”
碧拉來另一把椅子,落落大方地坐在離段滄玠三步左右的位置,心平氣和道:“這話不對了。分明是陌少俠身體有恙,在瘴湖湖底昏倒,我于心不忍便帶他回來療傷。隻不過當時救人心切,走得急,忘記留下口信罷了。”
段滄玠笑了笑:“口說無憑,碧姑娘此番話段某不會全信。不過若真如姑娘所言,段某現已找上門來,師兄想必已無大礙,姑娘就應把師兄速速歸還于我,帶回宗門再行診治。”
“不行。”碧藏在翠色衣袖下的手悄然捏緊,有些急促地否決,差點就在椅子上沒坐住,爾後意識到自己失态,刻意放松靠在椅背上。“我不太放心。還是等他蘇醒再說。”
“姑娘,你這就有點霸道了。你是他的姘頭嗎還是他的誰?管得這麼寬。”段滄玠又不是傻的,看得出來碧不想放人。
蘇厭涼在監控界面聽到那句姘頭,太陽穴突突地跳。不管是第幾次回溯,這人還是這麼口無遮攔。
碧咬唇看了看段滄玠,眼睛裡蓄滿不甘,卻又半點說不出反駁他的話來。
“對不住,姑娘。剛剛段某言辭粗鄙多有冒犯,還請見諒。我是想問,姑娘你為何對我師兄如此上心?”段滄玠微微不滿地撅嘴,幅度很小旁人并不能窺見。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措辭不雅,他撓撓頭選擇道歉。
碧搖頭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蔥白手指攥着衣褶,低頭盯着自己的腿将因果和盤托出:“八年前,段少俠尚為孩童之時,于我姐妹二人有救命之恩。凡事都講究因果報應。段少俠既有恩于我,我自然是要報。可惜自那時匆匆一别,竟再難尋到他蹤迹。後我與绯誤闖陰陽谷,在此地一留便留到如今。遇到段少俠實屬意外,可這報恩的機會,失不再來。”
“可是碧姑娘,我師兄有任務在身,怕是非走不可。你若因報恩誤了他前程,可就是好心辦壞事了。”
“我……”碧将嘴唇咬得更用力了,嫣紅花瓣般嬌嫩的嘴唇被咬得泛白。
段滄玠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遲疑所在,見她面露掙紮之色,想了想恍然道:“莫不是姑娘你瞧上了我師兄,想要以身相許?”
碧的臉唰一下紅透了。她低着頭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人:“我,我倒是有心如此。隻是姻緣天定,不可強求。陌少俠的命定之人,非我也。”
段滄玠佯裝理解地沉沉點頭,看向無所适從的碧欲言又止。
“段少俠,相逢即緣。你想看看自己的天定姻緣如何嗎?”碧沒等他說什麼,先一步開口了。
段滄玠瞪圓了眼睛。本來還在想這個任務到底要做什麼,原來闖關内容在這兒等着。
段滄玠其實對這些所謂紅塵俗世、情情愛愛不甚感興趣。他自己學生時代的時候,有過一時好奇而去給兄弟做情感參謀,兄弟感情受挫他去充當人生導師的經曆。可聽完身邊的愛情故事,他不免覺得男歡女愛是人類生活無聊的失敗産物。對愛情毫無憧憬,對異性缺少興趣,段滄玠一路不鹹不淡地寡到了自己猝死那天。然後在新的世界繼續母胎……
現如今突然聽到要窺探自己命中注定的愛人,他沒别的想法,隻感到突兀和陌生。
想想地球人好多都對自己的正緣充滿好奇心,整天做測試占蔔求神拜佛什麼的。我現在可是真的可以窺探天機,隻要應該高興一下吧。就像踩了狗屎運那種。
段滄玠在心裡勸自己。
“那就,想看吧。”段滄玠演出很期待又很矜持的樣子。
碧得到肯定答案,兩手拇指輕貼中指内側,順時針在身前的半空中比劃了一個類似太極陰陽魚的圓圈。霎時,她比劃的圓圈處出現一個硯池似的圓肚魚缸。魚缸之中栽有一棵等比例縮小的老桃樹,粉紅的桃花盈滿樹枝,樹上還挂着好些绯紅的綢帶。桃樹栽在正中央,四周注有洗過墨一般的水,水面零零星星綴了一兩株碧綠的金錢草,小巧玲珑很是可愛。水中遊弋了一紅一綠兩條小魚,應該是绯和碧的幻身。
“還請段少俠将自己的血流一滴在桃樹上。”碧輕聲引導道。
段滄玠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這個浴缸。桃樹很像各種小說漫畫中的姻緣樹。他低頭望那清黑的水面,卻發現水面并未呈現倒影。
看夠了,段滄玠才慢條斯理地掏出一根銀針在左手食指上輕輕刺了一刺,把手懸在桃樹上方,擠了一滴血任其自由下落。
接了血的桃樹很快發生了變化。此時分明無風,滿樹花枝卻婆娑搖曳,簌簌抖落花瓣。桃樹樹幹上從根部開始爬長一種殷紅的花紋,不多時妖冶精緻的花紋遍布桃樹的枝幹。掉落的花瓣在水面打了幾個轉竟悠悠沉底,後來,滿池墨水變成了桃花溪溪水那樣的淺粉色。
碧兩手在胸前結印九次,九種不同的法陣依次完成,碧色靈力在其上閃爍。
段滄玠被此情此景震懾住,閉嘴愣愣看表演,一時忘了跟蘇厭涼吐槽。
一炷香時間過去,在此期間碧曾掏出三個青裡透紅的玲珑骰子多次抛擲。最後她呼出一口濁氣,許是占蔔終于結束了。段滄玠看見桃樹樹幹上的花紋隐去,幾行看不懂的金色文字浮現其上。
他扭頭看向碧,忍住出口詢問的沖動。
碧垂眸閱讀金色文字,嘴唇微微開合,無聲默念。久之,本在解簽的她神色仿佛逐漸隐入層雲之中,看得段滄玠開始惴惴不安。
“怎麼了,碧姑娘?是簽文寓意不佳嗎?你但說無妨。”
半晌,碧斂眸搖搖頭,道:“并非如此,隻是我道行尚淺,對段少俠姻緣之簽一知半解罷了。段少俠與我玩個遊戲,我将我解出的簽文轉告與你,意下如何?”
段滄玠看出來自己今天不按照她的劇本走就休想帶回陌藜白,隻得點點頭。
“我說一句詩文,請段少俠對上一句。要求是意境相仿,情感相反。”魚缸裡的紅綠小鯉魚雙雙躍出水面與段滄玠打了個照面。碧一拂袖将魚缸收回。
“碧姑娘請出題。”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段滄玠背過這首詩,可要他立刻找出來意境相仿情感相反的句子,有一點困難。他隻好拱手道:“還請碧姑娘稍等。”
意境相仿需從哀景着手,情感相反需從樂情斟酌。方向清晰以後,按圖索骥便相對不是什麼難事了。
段滄玠沒讓碧等多久,便有了答案:“惆怅孤帆連夜發,送行淡月微雲。尊前不用翠眉颦。”
反正沒有規定不能答三句。段滄玠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最後通過了考試。
碧露出真摯的笑容:“方才我未明說。我二人所對詩詞,亦是你姻緣中的一環。這便将半條簽文奉上。段少俠聽好。”
段滄玠皺眉示意她快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