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昙放開了懷中的人,轉過身來。
萬籁俱寂下,謝昙居高臨下的看向安又甯,終于開口道:“你怎麼在這裡?”
白亦清趨前一步,縮在謝昙身旁,挽住了他的胳膊,有些怯怯的看過來:“謝大哥你認識他嗎?他是誰啊?他、他為什麼要來殺我?”
謝昙沒有應聲,雙人影衛放開了安又甯的雙臂。
身上鉗制一松,雙臂瘀滞的血氣驟貫,瞬時不聽使喚,“啪”的無力摔至地面,安又甯趴在地上緩了片刻,這才能撐着胳膊緩慢的站起身來。
他捂着受傷的臉轉身背對謝昙,不讓謝昙再多看一眼自己的醜态,神思渙散的想了片刻後,安又甯這才悶聲答道:“城主見諒,入冷翠閣非我本意,我……我是想去前線,路過這裡……”
謝昙驟然打斷,他的聲音又沉又冷:“你喚我什麼?”
安又甯仍垂着腦袋背對他,抿緊唇,一聲不吭。
謝昙上前一步,白亦清挽着謝昙的胳膊被這一步帶離,垂落下來,謝昙在安又甯背後沉聲:“你方才,喚我什麼?”
安又甯感覺到身後之人的靠近,他下意識躲了一下,将臉捂的更緊了,甚至恨不得将頭埋到地上去,嘴巴卻仍閉得緊緊的,隻雙肩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謝昙看着安又甯的背影,沉默了會兒,語調平複下來:“送白公子回房。”
雙人影衛霎時站到了白亦清的身邊,白亦清愣了一下,仍試着去拉謝昙的袖子,謝昙卻突然轉身向他:“聽話。”
白亦清不動聲色的看了一旁的安又甯一眼,垂頭掩藏下自己眼中的不情願,随着影衛被送入冷翠閣主屋内室。
院内一時隻剩下安又甯謝昙二人。
安又甯肩膀顫抖着,捂着臉強忍抽噎的等了半晌,身周毫無動靜——謝昙怕早已不耐煩他這副模樣,一走了之了罷。
安又甯沒有回頭,隻身擡步,出了冷翠閣院門後,卻再壓抑不住自己的抽泣,又怕吓到路過的府中下人,隻好護着左邊深可見骨仍血流不止的傷口,一邊抹着破爛布條下的血痕眼淚,一邊淨挑偏僻無人處躲着人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走到了熙甯院。
他連着喊了兩聲“連召”,連召卻在他走後不知跑去哪裡了,偌大的熙甯院,一時竟無人相應。
安又甯渾身是汗,也不知是疼的還是哭的,在察覺院内無人後,他似一瞬間喪失了所有力氣,一邊聳着肩膀輕聲抽泣,一邊慢吞吞的挪向熙甯院明堂。
明堂的門被他推開,他再次繃着唇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頭也不回的順手關門。
門卻突然被一隻手抵住了,他回推了一下——沒推動。
安又甯終于知道轉過身來,一回頭卻看到謝昙正臉色不善的垂頭俯視着他,穿着黑色手衣的右手平舉,按在了他要關的那扇隔扇門上。
安又甯不知謝昙一路都在默默跟着他,還在想謝昙為何在這裡,一時便呆住了,眼眶中盈滿的眼淚卻在這一瞬流下來,流進他破爛黑布條下深可見骨的傷口内。
謝昙将他推進明堂,關上了身後的隔扇房門。
二人沉默了片刻,謝昙突然開口:“你的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安又甯這才反應過來,再次連忙捂住傷口轉身,卻還沒說話,謝昙皺眉上前一步,将他身子扳回來,他傾身低頭,平視安又甯通紅的左眼:“你做什麼?”
安又甯臉上泥濘不堪,仍垂着腦袋恹恹的捂着傷口,聞言卻悶聲道:“别看我,更醜了。”
謝昙的唇瞬時抿成了一條直線。
安又甯卻不知忽然想到什麼,罕見的用盡全身力氣掙開了謝昙的手,後退一步,捂着臉拉開了距離,語調異常艱澀:“城主,夜深了,别、别讓白公子久等。”
謝昙愣了一下,額角青筋立起:“安又甯!”
謝昙眯起眼睛,追上前一步,再次與安又甯呼吸相聞,他壓迫過去:“你喚我什麼?”
安又甯不敢看他,半晌,咬了下唇,唇上淚珠瞬間入口,是鹹澀的,他哽咽了一下:“你喜歡他,我是侍衛,沒必要産生誤會,你也會不高興……”
謝昙眼神發冷,氣氛凝滞,安又甯忍不住擡眼,就清晰的看到謝昙似乎咬了咬後槽牙。
安又甯心中一震。
謝昙生氣了。
謝昙又生氣了。
謝昙為什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