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總是這樣？

難道他喜歡到不行的作為薛靈替身的白亦清，不是他親自迎進府的嗎？

自己說的明明……就沒什麼問題。

安又甯忍了半晌終沒忍住泣不成聲，他問謝昙：“你為什麼不高興？你為什麼總是不高興？我哪裡說的不對嗎？你就那麼喜歡他，我連提一下都不可以嗎？還是說你一點也不喜歡我，所以我說什麼你才都不高興？我不懂，我真的搞不懂……”

安又甯雙手捂臉，眼淚霎時洇濕了指縫。

謝昙閉眼按了按眉心：“我沒有不高興。”

他卻沒有回答安又甯的痛苦惶惑，隻伸手去捉安又甯的手腕：“你的傷口，需要處理。”

安又甯卻逐漸控制不住的開始應激抽氣。

他不安又委屈，一邊呼吸過度般一下一下抑制不住的抽氣，一邊語無倫次的哭着辯解方才白亦清之事：“阿昙，我、我沒有，我沒有要殺他，是他誣陷我的，可是他為什麼誣陷我？今日之前，他明明、明明都沒有見過我，我不理解，我不理解阿昙，阿昙……你，信我嗎？”

安又甯擡起了忐忑又期待的眼睛，謝昙看着他，似乎不忍般，眼睑極小幅度的抽動了一下，卻仍沒有回答安又甯的話，一擡手，放到了安又甯的頭頂。

下一瞬，在他的真氣缭繞下，安又甯纏裹着的破破爛爛的黑色布條霎時松落，安又甯真容露出來。待安又甯反應過來時，他臉上髒污血泥已消失的幹幹淨淨，露出白皙的底色來。

謝昙看向安又甯的臉頸，瞳孔幾不可查的一縮——除了那道斷刃所緻的大傷口外，安又甯的臉頸應該還留有被謝昙絞殺罡風裂面所緻的，如龜裂瓷器般的無數細密傷痕，如今不過不到兩刻鐘的時間，安又甯臉頸的細密傷痕卻已然自愈。

随着時間流逝，安又甯的自愈能力成長的越發驚人——幾乎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

謝昙突然問安又甯：“你去前線做什麼？”

安又甯被謝昙跳躍的話題問的一愣，卻瞬間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自己在冷翠閣時說的話。

安又甯再次捂臉後撤，無聲的眼淚霎時流的更兇了，卻抖着肩膀抿着唇，沒有說話。

謝昙定定看他片刻，忽不容置疑的再次去捉他的手腕，一字一句沉聲：“你去前線做什麼？”

安又甯一霎隻覺手腕腕骨欲碎，他垂着腦袋，強忍着疼痛，小小聲的抽泣道：“我想去找你。”

謝昙眼神内幾不可查的意外之色一閃而逝，片刻語氣斟酌沉緩：“不回飛雲閣？”

安又甯不知謝昙為何突然提起飛雲閣，卻因飛雲閣三字勾起了與大師兄不歡而散的舊事記憶，一時眼神更加黯然了。

他耷拉着腦袋，抽泣着抽聲顫抖道：“阿昙，痛……”

謝昙卻看了安又甯細白的手腕一眼，頓了一下，不僅沒有放開，反而一拉，将安又甯整個人環入懷中。

無孔不入的烏木沉香霎時綿密的将安又甯包裹，謝昙的手指就按到了安又甯的椎骨處，接着便慢慢順着他的脊骨一路向下，一節一節沉緩又堅定的安撫下去。

謝昙抱着他，終于回複了他前頭的忐忑期待，卻隻是簡單的一句：“莫要胡思亂想。”

安又甯委屈極了。

安又甯很想問上一問——可是你給白亦清寫信，一回來就去看白亦清，甚至還抱着他親了他的額頭，這怎麼能是我胡思亂想呢？

安又甯沒有問出來。

謝昙的安撫細緻又耐心，又是他自小熟悉的方式——爹爹向來如此纾解他的情緒，哄他入睡。

安又甯今夜本就被傷，力竭之下情緒又差點應激，哭泣不止，撐到現在本就已然強弩之末，如今他又被他日思夜想的人抱在懷中，很難設防，在自小熟悉的安撫習慣加持下，他意識已然很快昏沉起來。

謝昙抱着安又甯，在他的呼吸變得均勻又綿長之時，抱着他到了床榻之上。

衾被之下的人，小小的蜷成一團，臉上淚痕卻仍未幹，本來幹淨白皙的一張臉，卻不僅在右眼處有微微凸出的粉色肉芽狀陳舊疤痕，左臉下颌至鬓角處又新增一處深可見骨的刺眼割傷，如錦繡裂帛，玉裂墜污，古琴斷弦。

簡直可憐極了。

謝昙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良久，複脫下了右手的黑色手衣，伸手覆上安又甯的左臉。

那隻手修長有力，虛虛掩在那道怖人的傷口之上，手心幽幽散出瑩白的光，絲絲縷縷的從安又甯那道深可見骨的傷處鑽入，不過片刻，那道慘烈的斷刃割傷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起來。

似乎再不會像右眼那道粉色肉芽一般，有機會留下不可磨滅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