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一位S級哨兵的死亡,顧小絨其餘的擔心也在逐漸成真。諾蘭好幾次私下和她說過,林軒上任之後,對曾經韓奕的嫡系十分忌憚,逐漸将他們邊緣化,并重新篩選、培養自己的勢力。有好幾次,程浩和正羽接到的都是不合常理、遠超A級的任務,還好他們在曼琳的編隊裡,而曼琳與楚飛仍舊擁有少将離開時最後賦予的權力:
「曼琳少校與楚飛少校在作戰策略、任務執行與軍備資源調動上擁有高度自主性。」
少将最後留下的命令保全了大家的性命,顧小絨這才意識到,原來韓奕一早就預料到了會有現在的局面。曾經他的嫡系都是公會裡優中選優的哨兵,林軒想要一時半刻取而代之也不是容易的事,而且哨兵是與向導綁定的特殊作戰體系,他想要大幅度地動哨兵,也得顧及一下他們匹配的向導,畢竟沈骁還在,公會并不是他一人獨大。
在一系列幾乎可以說得上倒行逆施的舉措後,中央公會的任務成功率開始大幅下滑,哨兵與向導做為特種作戰群體,向來是他們支援常規軍事任務,可如今竟然破天荒出現了常規軍事力量支援哨兵向導這樣的局面,甚至在有一次任務失敗撤退時,還是空軍的及時掩護才保住了我方哨兵的性命。
由于向導最精銳的部分幾乎也都是沈骁的嫡系,林軒不想放手重用,重新篩選上來的新人又因為經驗欠缺,任務失敗率和傷亡率一時居高不下,甚至有一次的任務出現了全是新人的情況,記錄儀上隻顯示出在場的哨兵與向導被不明力量壓制住數秒,直到幾乎全軍覆沒,活下來的新人向導甚至說不清楚他們遇到的是什麼……
後來,顧小絨才知道那些新人甚至還沒有完成一個單元的訓練,就被派上了戰場……
沈骁與林軒的互不信任,已升級到隐隐對抗的程度,顧小絨不用問也知道,蝴蝶向導的事沈骁絕對不會透露給林軒一點。即使是情報部門有所彙報,但這個事向導不開口,哨兵和普通人幾乎沒有去感知和查詢的切口。
公會在雙方的對立中急劇消耗,好在常規軍力在韓奕的強力統治下仍舊照常推進,在前後兩個月的嚴加看管裡,陸軍算是初步完成了改造,實戰的高勝率與低損耗率證明了新體制的高效,韓奕拿下了第一局。
即使是最弱的海軍方面,也在不久後拿下了卡利斯特港灣,這裡和阿維隆軍港都是珍貴的不凍港,也是北方直到現在才獲得的唯二的兩個不凍港。拿下阿維隆時,楚飛和周烨就差點搭上了命,而卡利斯特更是帶走了景銘,繼而損失了成煜……顧小絨的手輕輕撫過地圖上兩個港口的名字,再往下延伸,上面的每一座城市、每一個要塞,幾乎都浸滿了士兵們的血。
韓奕在完成最緊要的陸軍改革後,終于能抽出精力安排海軍,帝國決定将阿維隆軍港打造為最大的海軍基地,不過在那之前,他們仍舊需要更多的戰略縱深。
夜幕仿佛無際的曠野,星辰閃耀、銀河流瀉。顧小絨趴在窗前往外望着,燦爛的星光讓她想起了公會宴會大廳裡寶石镌刻的穹頂,而眼前的場景比之璀璨遼闊了千萬倍。
塞萊斯蒂軍港位于帝國的最北邊,由于終年封凍且日照時間極短,這裡與其說是海軍基地,不如說是艦船與新型武器的研發中心,畢竟即使是最新研制出來的軍艦,也隻能窩在基地内部的小水池裡。
它們就如同塵封的寶劍等待着重見天日的時刻,而不凍港阿維隆就是它們将要馳騁的戰場。
韓奕此行也正是為此,海軍總負責人瑜澤上校是技術研發出身,他14歲便考上帝國最頂級的軍事大學,22歲拿下博士,如今也隻有29歲,已是技術研發領域的中流砥柱,他與韓奕恰好也是同齡。
因為瑜澤上校更多側重于科研,韓奕想要提拔一位更具實戰能力的人調往阿維隆軍港,往後帝國會将海軍的主力艦隊調往那裡,需要有人守衛。瑜澤向韓奕引薦了一位名叫段淩的上尉,于是從這時起,段淩便被提做了少校,準備啟程去往阿維隆。
最薄弱的海軍好不容易得到重視,瑜澤幾乎是三位上校裡對韓奕的到來最歡迎的。因為韓奕是最晚來到北方的海軍基地,在他們到來時瑜澤已經命人修建好了符合規定的住所。
因為這裡的氣候極寒,基地是一個占地數百公裡的、完全封閉的橢圓形,裡面劃分了生活區、科研區、生産區、辦公區、作戰區等等多個區域。韓奕和顧小絨的住所被安排在一個距離生活區很遠的地方,那裡的人員較少,相對更加僻靜。
韓奕在會議室裡忙到了很晚,顧小絨一直在外等着,海軍士兵看她坐了這麼久,還給她拿來了一個大功率取暖器,畢竟這裡下午四點就進入黑夜,等到晚上氣溫将直接降到零下幾十度,即使是基地内部體感也會很冷。
還好顧小絨所等候的地方剛好有一面窗子,她從狹窄的窗口裡,看到外面浩瀚的穹窿與星海,這是她在公會從來未曾見過的風景。自從分化後,她就一直待在公會裡,如同籠中的鳥一般,這是她第一次朝着天外的世界眺望、飛行,即使這樣的飛行也是有限的。
她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一旁的工具包,那裡放着她給韓奕準備的禮物,是一件她自己織的灰色圍巾,今天是少将29歲的生日。圍巾最邊緣的角落用白色的絲線繡了一隻圓乎乎的知更鳥,算作她的署名。
少将開完會出來時已到了晚上十點半,對于塞萊斯蒂軍港的作息時間來說已經算深夜了。其餘随行人員與文職人員早已下班休息,隻有顧小絨一直等在外面,在絢爛的星空下,她并不覺得孤寂。少将一出來就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想要确認她有沒有冷着。顧小絨往後抽了抽,從包裡拿出了那條圍巾。
“長官,生日快樂。”她的眼睛在星光下盈滿溫柔。
韓奕頓了頓,毫不猶豫地接過了圍巾,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少将修長白皙脖頸常期戴着禁制環,那裡的皮膚在冷硬金屬的禁锢和摩擦下時常泛紅,最終變成深紅的烙痕。去往南部黑市執行任務時,顧小絨曾帶過一段時間的禁制環,那種被束縛的痛苦和輕微的窒息感,讓她幾乎連覺都睡不着,而少将卻一直戴着,默默承受着這種鈍刀子割肉的痛苦。
圍巾是她用十分柔軟的棉織成的,摸上去像雲朵一樣輕,不知道帶上去是不是能讓少将好受一些,這裡的氣候太過嚴寒,圍巾、手套、甚至護目鏡都必不可少。不過少将平日裡都身着軍服,線條冷硬挺拔,與這柔軟的圍巾看上去似乎不太匹配。在顧小絨的思緒還在内耗的時候,少将已經帶好了圍巾,還好她估算得長度足夠,圍巾剛好垂落在修長的上身,位置正好。
“回去?”韓奕拉上她的手,兩人準備去一樓開車,此時狹小的窗外卻忽然閃過一陣明烈的光芒,顧小絨微微一怔,她的目光轉向窗外。無垠的夜色中,一道璀璨的綠光,如同翻湧的海浪一般浮現,仿佛有生命似的地呼吸、明滅着,無數瑰麗的色澤從這片純粹的光海中傾瀉而下,它寂靜無聲,卻美得令人戰栗。
這是……極光?
顧小絨怔然地望着眼前的絕美盛景,這是她曾經逼仄蒼白的生命裡幾乎連做夢都無法想象到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