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絨躺回病床繼續輸了一會兒氧,隻是輸液的針頭被拉斷了,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處理,隻能先閉眼小憩。
大概兩個小時後,紅色警報燈才終于滅掉,各個街道與樓房的防禦設施開始逐次關閉。走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玻璃碎片與掃地機器的碰撞聲,顧小絨的睫羽微微一動,醒了過來。
一位護士正在她的身邊收拾着混亂的現場,将新的針劑重新紮進她的血管,除此之外她還需要再輸幾袋血。護士也是個年輕的女孩,雖然帶着口罩,但顧小絨仍舊能從她的眼睛裡捕捉到一絲驚恐,看來S級哨兵失控這事在南方也不常見。
當時成煜出事時,她和少将正在陸軍基地,對公會是怎樣的應對級别一無所知,如今想來,比起澤卡應該是有過之無不及。
薇拉直到晚上11點才趕了回來,她看上去累的夠嗆,肩頭好像受了傷,一身好看的衣服也變得皺皺巴巴、一片泥濘。顧小絨立即從床上翻身下來,扶她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并按動了護士台的提示鈴。
“你怎麼樣?”顧小絨一邊小心地替她初步檢查傷口,一邊問:“跟着你的那些個小弟呢,讓他們拿身衣服過來。”
“已經去了……”薇拉已沒有了一絲力氣,見她嘴唇幹裂滲血,顧小絨又趕緊給她端來了水。她的右肩脫臼了,是自己裝回去的,肌肉也扭傷了,此時正一片紅腫,護士過來後替她包紮了傷口,大概20分鐘後,她的小弟也取來了換洗的衣服。
等到年輕哨兵走後,顧小絨才關上門窗給薇拉擦洗身體,照顧哨兵這事她輕車熟路。考慮到薇拉是女孩子,所以接的水稍微熱了些,在擦洗的時候,她的精神力也探了出來,化作絲線的形狀輕柔地撫摸着哨兵疲憊的感官。
薇拉果然很舒服,像隻小貓一樣眯起了眼睛,信息素變得馥郁溫存。直到最後被照顧到躺在沙發上睡下,薇拉輕輕握住了顧小絨給她蓋被子的手。
“有向導真好啊……”她聲音迷離,看上去已經十分困倦,卻還是很堅持地絮叨着:“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向導了……”
“你這樣會照顧人,是跟過很多哨兵嗎?”薇拉迷蒙地問着,但還沒來得及等到答複,眼睛就微微地合了起來。
“好了,快睡吧。”顧小絨笑着輕輕撫了下她的頭。
這次失控的S級哨兵是一個年僅18歲的小夥子,昨天他突然從A級分化,又是在開闊的街道上,惹出了挺大的亂子。不過最後還是被希裡斯的親衛隊快速反應拿下,這一批人都是希裡斯親自選出來的,是他手下最精銳也是最忠誠的一股力量,承擔着維持澤卡運作與安保的重任,薇拉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在事發時才那樣急着趕去現場處理。
據薇拉說,她當時根據鎖定的位置繞路去了下一個路口等着那個S級,結果完全沒能攔住,被稍微擦碰了一下自己就飛了出去,直接從五樓摔了下來,雖然用攀爬爪有驚無險地落了地,但肩膀就變成這幅模樣了。
“……”顧小絨在心裡暗自感歎着S級哨兵的可怕,怪不得當時林軒和曼琳都急着請韓奕回去,直到現在她都還記得萊安報給她的那一長串S級哨兵失控造成的傷亡數量。
哨兵的分化層級越高,危險系數越大,除了對外造成的危險,哨兵自己能不能活着挺過去也是個未知數,尤其A級分化到S級是最為兇險的,死亡率大概接近40%。
這樣想來……自己也許是艾澤洛瑞恩帝國本紀元裡唯一見證了S級哨兵分化成黑暗哨兵的人,A級的分化尚且如此危險,S級的分化呢?
顧小絨又重新想起了在陸軍基地的那個夜晚,那時的她隻以為韓奕是感官過載,哪裡能想到他已在生死邊緣。一想到因為自己的無知無覺,韓奕隻能自己扛住分化的痛苦、幾乎瀕臨死亡,她的心就痛得快要碎了。
她從來不怪韓奕對她隐瞞,隻怪自己沒能及時察覺。
不過顧小絨很快地收回了思緒,她轉而問道:“希裡斯知道這事了?”
“嗯,老大說他處理完手上的事就馬上回來。”見薇拉四下環視着空空如也的桌子,顧小絨知道她又餓了,于是從善如流地把哨兵小弟又招了進來,吩咐他去買點吃的。原本他同薇拉是一起來監視顧小絨的,這段時間下來幾乎完全變成了兩人差使的跑腿。
顧小絨清楚,眼下這種級别的監視她不可能用秘密行動逃過希裡斯的眼睛,真要有所動作也隻能從他的身上找到突破。以他的身份,少不了接觸南方軍部的人,自己應該可以找到機會,隻是需要缜密一點的謀劃,不能被他看穿。
等到澤卡終于迎回它的主人,顧小絨臉上的傷口已拆了線,隻剩下一道淺淺的白色印痕。
中央區域的花園仍舊郁郁蔥蔥,同寒冷的北方不同,這裡因為氣候稍微溫和,還存留有大量的花草樹木。園内被打理得枝繁葉茂,嫣然的花卉與白色的大理石雕塑交相輝映,流水潺潺,從雕塑懷中的石瓶裡湧出,清澈有如銀鈴。
上一次來到這裡,還是跟随韓奕一道執行任務,顧小絨擡頭看了眼幾乎被他們完全轟塌的建築群,直到現在似乎也沒有完全修繕好。那一次博弈,明面上看是韓奕和希裡斯的對弈,實際上雙方埋藏在對面的間諜互相之間的博弈。雙方打成平手,是各個方面與力量角逐的綜合結果。
說到這個問題,顧小絨的心中不由騰升起一股憂慮,希望在造成太大損失之前,韓奕可以将真正的間諜抓出來。她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陪伴、保護在他身邊了,除了替他擔心,她什麼都做不了。
吊車與機械臂工作的影子遠遠闖進眼簾,一想到這堆爛攤子都是自己搞出來的,不由心虛地收回了視線。
今日溫度和煦,希裡斯穿着一身白色的禮服,長尾輕盈垂落在身後,上面織着銀色的圖案,看上去典雅莊重。仔細看了看,花紋是纏繞的玫瑰形狀,希裡斯看上去十分偏愛這種花卉,綠寶石鑲嵌的紐扣邊緣也是荊棘的藤蔓與枝葉。他的身材修長筆挺,被這一身華服襯托得氣質非凡,看不出半分雇傭兵的粗粝。
哨兵冷綠的眼略微一掃,便将顧小絨臉上的傷痕看了個一清二楚。
“怎麼搞的?”他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薇拉和顧小絨都有些沒有跟得上他的思維,這才剛從戰場上下來,負傷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帶她去做醫美,還有頭發……”他拿手一指,随即垂下眼繼續整理眼前的書籍,那是一張巨大烏木雕花的櫃子,上面還放着一個鐘擺,以及一大束盛放的白玫瑰。
“啊?哦……好的老大。”薇拉的幾個簡短音節清晰地交待了她的心路曆程,她準備了很多彙報,有戰場上的事、也有前幾天S級失控的事,但老大一件都沒問,而是指派了這樣一個令人摸不着頭腦的任務。
修長的指節将書拿出來,換好了順序又重新放下,希裡斯沒有回頭。也許是薇拉懵逼得過于明顯,白狼終于大發慈悲地開口解釋道:“一周後,會有一批軍部高官過來,你把她收拾好,再挑幾個好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