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道歉。”
葉一輕聲把後半句話說完。
“誰跟你道歉了?”許陽秋笑開了,“我這是哄你呢。”
葉一又開始有種朦胧迷糊的感覺,像踏入一個他從未敢做的美夢裡。
“那天碰巧遇上之後,我本以為你是生我的氣,但現在看來,你并不是。你隻是把那天的話聽進去了,你不想我再找你發表一些看似客氣,實則就是讓你離我遠點的傷人言論。但葉一,我得告訴你,我從沒覺得你在糾纏我。”
許陽秋大多數時候都笑着,沒有笑意的時候,她那雙眼睛會顯得格外理智,也格外犀利。他視線落在她臉上,與她視線相接,一寸一寸地描摹她的神情。
他覺得自己快要聽不懂她的話了。
她沒覺得他在糾纏她?創辦一個迎合甯總需求的公司、費盡心思地被信楊收購、把辦公地址選在這個地方。她知道多少才覺得他沒有糾纏她?
那她知道......
她一定不知道,否則她不會這麼說。
葉一沉默地聽着,安靜地做着有期限的夢。
“你還跑嗎?”她冷不丁一問,葉一又是一愣。
他愣了一會兒才說:“不跑。”
許陽秋聞言站起身走到門邊,熟練地用另一根發卡把鎖舌裡的發卡挑出來,一并攥在手裡,“我看中你們茶水間的咖啡機了,我想喝美式,我們邊喝邊說。”
“你胃不好。”葉一下意識地皺眉反駁,說完又自覺失言,猶豫道,“喝咖啡可能會刺激胃黏膜。”
許陽秋玩味地看着他。
葉一躲避她的視線,朝外走,“我給你打。”
他說不跑,姑且相信他真的不會跑。許陽秋又坐回去,疊着腿撐着下巴等他。
他确實沒跑,很快就回來了,左手一杯咖啡,右手攥着包裝花花綠綠的小包裝零食。他人走進來,兩隻手都被占用,用肩膀把門關上。
有點像聞星别墅那天晚上的樣子。
許陽秋光明正大地笑了兩聲,接過咖啡時笑聲突兀地停下:“葉一,美式加奶嗎?”
“......不加。”葉一把手上的小零食遞給她,竟然是她很常吃的那個燕麥棒。
許陽秋沒跟他掰扯美式和拿鐵的區别,他顯然是故意給她打了一杯拿鐵,兌了牛奶确實沒那麼傷胃,但難喝。
她拆開一塊燕麥棒,塞進嘴裡,接下來要說的話題比較嚴肅,不太适合邊吃邊說,于是她幹脆安靜地吃。
葉一也安靜地坐在她旁邊,等着她吃完。
明明喝着咖啡,她卻沒來由地犯困。
這不會是低因咖啡吧?
等她把燕麥棒咽下,才緩緩開口:“問你啊,你那個醫療AI有在别人身上試驗過嗎?”
葉一:“有,威利和他女朋友珠珠都試過。”
“診斷結果正确嗎?”
葉一沒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根據診斷,他們兩個大多數時候沒問題,威利有幾次被診斷出躁狂症,但他去醫院檢查并沒有确診,說明模型不夠準确。”
......躁狂症?行吧。
許陽秋繼續問:“我印象裡,你的模型僅針對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對吧?像感冒發燒拉肚子這些,AI是不是沒法診斷?”
“對,而且AI診斷本身的準确性并不高,哪怕是心理疾病和精神疾病,識别的偏差也很大。”
她把疊在一起的腿放下來,轉身與他四目相對,目光認真嚴肅:“那我能不能理解成,那時候我陷入PTSD,一個勁兒地鑽牛角尖,意識到我狀态有問題的不是你的醫療AI,而是你?”
葉一的辦公室很小,許陽秋這句話聲音很輕,足夠讓他聽清楚,且話音不會飄出這間辦公室。
葉一其實很清楚,許陽秋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穩定,她隻是習慣性地咽下諸多複雜情緒,對外展示出雲淡風輕的樣子。
在絕大多數時候,她會坦白,但不會剖白。
她會說真話,但不說真心。
他能見到的部分,都是她早已痊愈的疤痕,至于正在讓她痛苦的那些,他無法從她口中得知。
而少數時候——之前其實隻有一次,就是他強迫她一遍一遍地看錢阿姨的安撫影像的時候。
這是第二次。
許陽秋繼續說:“你那天完全可以直接把許魄的信給我看,為什麼跟我來來回回拉扯那麼多輪,在意識到沒辦法說服我的時候才亮出底牌?”
葉一深吸一口氣:“我不想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