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柏油馬路開始和一些景象重合，某一刻是練習生宿舍的白色瓷磚地面，某一刻是舞蹈教室的橡膠地闆，又會在下一瞬間變回現實。

溫芒眨眨眼，她呆呆地站着，腦袋像是被塞進了棉花。

最終，腳踩的地方定格成了一塊木地闆，随後，同樣的木地闆在四周鋪開，一道道牆豎起，各式各樣的家具從破殼的小光球裡鑽出來，溫芒擡頭，正撞見姥姥養的那隻小貓，正懶洋洋地窩在沙發上舔着腳底的毛。

陽光從窗外傾灑進來，照亮了她的臉。

“走什麼神？”一旁同樣站着的媽媽扯着她的衣服，用力拽了一下：“快一點，你想好沒有，到底決定去哪個學校？”

“啊。”溫芒踉跄一步，看見了茶幾上擺着的兩份招生手冊。

一份是離姥姥家近的西關小學，一份是本市最好的小學興大附小。

“還是上西關吧。”姥姥說：“離咱家近，走路三兩分鐘就到了，而且小區裡好多孩子都在這個小學，不怕沒有同伴的。”

“媽，附小師資強啊，不說别的，就英語，全程全英文教學，多好的語言環境，等上了高中英語就是強項，别的孩子想上附小都上不了。”溫芒的媽媽在旁邊說：“孩子的教育要從小抓起，不能光看離家近方便，到時候考不上一個好初中你可勁後悔吧。”

溫芒腦子裡下意識想選擇西關。西關小學很好，離姥姥家很近，近到她隻要趴在衛生間窗戶上，低頭就能看見西關小學的操場，去學校也隻要幾分鐘，她可以每天賴床到七點半再起來去學校。

但是昨天去找劉洋和陳韻玩的時候，她已經知道這兩個好朋友都選擇了附小。他們的爸媽訴說着附小的名額多麼難搞，送了多少禮，欠了多少人情，讓劉洋和陳韻務必珍惜這次的機會。而溫芒的戶口跟着媽媽，媽媽名下的學區房劃分的小學正好是附小，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去上學。

前幾天姥姥也已經跟她仔細分析過兩個學校，隻是溫芒一直在糾結。

她該選擇附小的，附小很洋氣，他們的校服不是類似西關小學那樣的土氣的紅色體操服，而是小西裝和格子短裙的搭配，很好看，而且附小每個月都能去隔壁大學裡玩，溫芒還沒進去過，她想去。

最最重要的是，她想和劉洋陳韻在一起。

“小芒。”媽媽蹲下看着她的眼睛說：“媽媽也不逼你，你自己想去哪一個？”

溫芒也看着她，話在嘴邊打了好幾個彎，最後說：“我選附小。”

媽媽滿意極了，匆匆拿起茶幾上附小的招生手冊往外走。

溫芒見她走急忙追了出去。她很久沒見過媽媽了，上一次見她還是半年前，在鄉下的奶奶家，媽媽說她和爸爸的離婚手續已經辦妥，現在來接她回家。隻不過媽媽接了她直接把她送來了姥姥家，就又走了，連這次回來給她辦升學的事情，她也沒有過多停留，從進門到離開，不過短短十來分鐘。

“媽媽，”溫芒邁着小短腿跑得飛快，她趕在媽媽坐上汽車之前拉住了她包包上系的絲巾，“媽媽，你要去哪裡？”

媽媽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嫌棄，随之她朝着溫芒身後喊：“媽，你怎麼讓她跑出來了，大馬路上的多危險。”

她毫不留情地訓斥着自己的母親，在這過程中還不忘把溫芒扯着她絲巾的手扒開。

姥姥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溫芒被人從身後抱起，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你走吧。”姥姥跟她說。

溫芒看着關上的車門，頓時委屈地落下淚來，她扯着姥姥肩膀上的衣服，強硬地要下來繼續追那輛車：“我要我媽媽，媽媽不要走，不要不要我。”

姥姥急忙拍着她的後背，還騰出一隻手給她擦眼淚：“小芒乖，媽媽就是出去給小芒買雪糕了，一會就回來了。”

“才不是。”溫芒的淚水怎麼也擦不完，她扯着嗓子喊：“你上一次說她去給我買芭比娃娃，然後她就很久沒有回來，我不是小孩了，你不用騙我。”

姥姥也安靜下來，她和溫芒一起站在路口看着遠去的車輛，直到溫芒哭累了，姥姥才把她放到地上，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她說：“我們小芒以後好好吃飯，養得壯壯的，跑起步來才有力氣，才能追到媽媽的車。”

溫芒牽起姥姥的手，用姥姥粗糙的手背給自己擦幹淨眼睛上的淚花，她很輕地笑了一聲：“姥姥你說的不對，我應該好好學習以後好好工作，然後買個小汽車，這才能追到媽媽。”

“行，以後買小汽車。”

離開學還有三天的時候，溫芒訂做的校服終于郵寄到了姥姥家，她扣好了校服襯衫的扣子，系上紅色格紋領結，雖然天氣依舊炎熱，但她還是固執地套上了绀色西裝外套。

“姥姥，好不好看？”溫芒跑出客廳，拎着格裙的裙擺在姥姥面前不停轉圈。

“好看好看，”姥姥說：“試好了就換下來，開學才能穿校服。”

“我不要。”溫芒說：“我要穿着這身衣服去找劉洋她們玩。”

她邊說邊往外跑，直到跑到單元樓樓下，見姥姥沒有追出來，才繼續開開心心地往劉洋家裡跑。

劉洋家住在姥姥家小區對面，也是一個老小區，溫芒熟練地穿過馬路，跟門房大爺打招呼，然後穿過一棟棟樓，氣都不喘地爬上七層，敲響劉洋家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