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揮出,趙驚鴻猛地噴出一口血,掌風掀過佑刖臉上的皮肉,刮過血沫,露出他白森森的下颌骨。
門外腳步聲衆多,佑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忍着劇痛,冷眼看趙驚鴻趴在棺口扯着李堂風的袖子試圖将他抱出來。
謹言後背那張平躺的僵面此時看起來滲人可怖,趙驚鴻拽着李堂風如何都拽不出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棺材裡扯住了他。一道骨骼錯位的聲音讓趙驚鴻霎時松了勁。
“妖孽放肆!”劍意殺去。
咒成
遁!
“謹言!”
趙驚鴻死死扯住他的衣袖,裂帛應聲而斷,棺材與人同時消失在陣中,趙驚鴻血氣沖頂,眼眶通紅。捏着手裡的袖口,裡面夾着一條淡紅的綢帶。
“驚鴻!驚鴻!”
鄒照扶着他,身邊越明海召集弟子,“遁陣不出百裡,傳令所有弟子下派探山!現在就去!”
一個魔族的妖孽在淮武的地界,這麼多雙眼睛下,劫走了宗門弟子。
天大的笑話!
“找!外門設禁,連夜找!”
“宗主,宗主,曹師兄為何不動了。”
越明海上前去,看方才與妖孽交手的幾個弟子,此時眼瞳靜止,渾身僵直,印堂一點青。
“靈門閉塞了,快!送去藥局”。
幾個弟子手忙腳亂,将人往藥局送。
越明海看旁邊鄒照半蹲着一手握着趙驚鴻的手,急的話都說的亂七八糟。
“你不要吓師兄,謹言,謹言會找回來,能找回來!你說句話,驚鴻…驚鴻!”
聲音模糊在趙驚鴻耳邊,他一個字都聽不清楚,眼睛盯在手上一動不動。綢帶趁着夜風飄動,他好似終于能看清上面的字,艱難開了口。
“願…此心此情,再不…離棄。”
仿佛拿到了鑰匙,記憶的關卡被驟然打開。鋪天蓋地洶湧的浪潮将他掀翻在海裡。
他的陰毒,殘忍,他的私心。他的愧疚,決心,他的情愫。
掩埋在海底地,沉重的過往。
“願…此心此情,再不離棄”,他驟然落淚,泣不成聲。
“願此心此情...”
“再不離棄…”
“再不離棄…”
鄒照神情難忍與他一同落淚,百年前換巫山戰後,李堂風重傷了他師弟,趙驚鴻腹部被扯的鮮血淋漓,李堂風當着他的面捏碎了趙驚鴻的丹。
休戰百年間,趙驚鴻在藥局躺了七十年!
七十年!鄒照顫抖不已。他師弟渾身支離破碎,奄奄一息。天南海北的藥就是為了補好這具身體。
他知道,他知道從前的李堂風被驚鴻剖了丹,他知道剖丹之仇的緣故。可是,到底多少仇,多少仇也該還完了!
百年時光,趙驚鴻醒後瘋瘋癫癫三十年,飯食不進,丹藥不補,渾身上下瘦的隻剩把骨頭,夜深人靜每每找不到人,要麼在偏殿的床下,要麼在後山的草洞裡。
他遮掩面容,俱光怕人。藥局的人問他是誰,他停滞片刻說。
“我是李堂風”
那一刻鄒照心都要碎了。
“我好好的師弟,師尊托付與我,竟被我養成這個樣子”
“這個樣子啊……”。
愁生白發,鄒照那些年老了許多。哪怕金丹養護,靈氣育體,他也多出常人幾分疲累。
這綢帶,是趙驚鴻意識不清說自己是李堂風那幾年挂上去的,鄒照抹了把眼淚,試着說服趙驚鴻先回去。
隻是還未開口,趙驚鴻側過了臉,執念紮根在猩紅的瞳孔,鄒照心涼了半截。
他好像一口氣提不起來,越明海聽他語氣微弱“拿伏魔玄針,與太陰聚神鐘”
“快!”
“不必了”,這話是趙驚鴻說的。
“不必了,師兄。”
在鄒照一臉不可置信中,趙驚鴻慢慢站起身,他眼神疲倦而冷靜,漆黑的雙眼中帶有曆世的滄桑與别樣的堅定。
他往前走幾步,一撩衣袍,靜靜跪下來。
“驚鴻,讓宗主,師兄弟們受累了!”
他重重磕頭,又側向鄒照。
“大師兄,驚鴻讓你受苦了!”
又是重重磕下。
鄒照手忙腳亂上前來攙起他,趙驚鴻這些年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六年前有過一次入魔的征兆,後來及時打斷,才安穩了這六年。
“驚鴻,驚鴻…”他說不出話來,卻總覺得趙驚鴻有些不太對勁。
趙驚鴻握住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撫。對越明海說到:“宗主,外派尋找謹言的弟子撤回來吧。”
越明海不解:“為何?”
“人尋不到的。”
鄒照與越明海沒見過李堂風兒時的模樣,趙驚鴻也不多說。
“我先回去休息了”。
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
他想起來了。
“好,好”鄒照緊緊抓住他的手,“你好好休息,不必多想,謹言會回來。”他急的忘了趙驚鴻方才說的話。
趙驚鴻上前抱了抱他,“你也早點休息。”
印人軒外的路蜿蜒曲折,趙驚鴻臉色深沉,目光邃暗一眼望不到底。
他想起來了!
‘垓埏之地,有陰蟲,噬靈而生。靈為意覺,神為形體。食其顱靈,可緻靈識殘破。先古邪法,成其祭生之陣,可奪舍于人雄。’
李堂風,玩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