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修儀身着飄逸的白紗宮裙,手扶年邁的祖父,纖弱之态分外楚楚可憐:“陛下明察,小公主剛夭折,霍家非但沒有憐憫心腸還這般惡言中傷,實在居心不良。
臣妾本不敢妄加揣測,可穆國公世子竟有如此險惡用心,臣妾實難再忍,不得不疑,公主是天家血脈有神明護佑陛下垂愛,怎會一場高燒就去了?這背後當真沒有霍家的陰謀嗎?”說着她激動起來,神情悲憤:“請陛下查明真相以還我們那可憐早夭的女兒公道啊。”
大總管眼皮跳了跳,三公主何故夭折,阖宮上下都看得明白,修儀您好歹看清形勢。
“朕不傻,更沒眼瞎心盲,隻有願不願意被當做傻瓜糊弄哄騙而已。”正徽帝嬴忱璧問:“你何以認為你能比皇嗣更重要?三公主夭折,确實該給她送點陪葬。忠毅伯府奪爵或者珍修儀賜死,伯爺想選哪樣?”
“陛下?!”
“皇帝?!”
大總管再吸口寒氣,與身側的禁軍統領同時跪地。珍修儀如活見鬼般看着皇帝,尖銳刺耳的吼聲直沖房梁,她的祖父忠毅伯同時怒喝皇帝:“聽信讒言,不辯忠良佞臣,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皇帝你怎會昏庸混賬至此?你對得起你早逝——”
“霍海嘯拟旨!”
嬴忱璧聲若咆哮冷冷打斷,帝王的威壓在此刻盡顯:“忠毅伯府奪爵,你把旨意寫完,忠毅伯沒做出決定就宣旨,倘若忠毅伯選擇将珍修儀賜死就把這道聖旨燒掉。”
語畢,他再轉向這六旬老人,冷漠告誡:“你是臣,倘若你連自己身為臣子都記不住,你們祖孫大可今夜共赴黃泉!來人!”
瞬時兩隊禁軍飛奔進殿,各個身披铠甲腰配長刀神情肅殺,好像皇帝下令說個殺字就能砍掉他的頭顱,剛剛還铿锵有聲的老人感覺到害怕。
渾身發涼比被冰凍更冷,下意識轉頭看見霍海嘯在奮筆疾書,他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哆嗦地抱着拐杖撲通聲就跪倒:“陛下,陛下明鑒,珍修儀為争寵害三公主喪命,當賜死。”
“祖父?!”能穿透牆壁的尖叫聲摻滿顫抖驚恐和難以置信,珍修儀再如見到索命厲鬼般看着向來疼愛自己的親祖父,渾身冷熱交替,剛鬧起來就被皇帝派禁軍制止:“打昏,送珍修儀回她宮裡再賜白绫讓她上路。”
“是,陛下。”大總管磕頭領旨後爬起,領着十名禁軍帶珍修儀告退去執行命令。
冷汗淌過臉頰才發現額頭全是汗,忠毅伯擡袖擦擦額頭的冷汗,看向殿門已經空空如也,沒讓他見孫女最後眼,眼中浮現悲痛苦澀但很快被他壓住,轉頭回望皇帝,剛想探探這個外孫的心意又被制止了。
嬴忱璧背過身吩咐:“跪安吧,有勞世子親自送忠毅伯回府。”
“陛下言重,臣遵旨。”霍海嘯行過禮告退再邁步走到還跪地的忠毅伯面前,伸出手作勢要扶這位年邁的老人,忠毅伯對此冷笑,柴瘦的雙手扶着拐杖吃力站起,挺直背道聲老臣告退即往殿外走,步調既快且沉還明顯透着費勁。
霍海嘯平靜地跟上并保持落後這位三四步的距離相繼走出皇城,坐進自家馬車再跟着,踏着春寒料峭的夜色來到忠毅伯府的石獅前。
“跳梁小醜才熱衷給人耍猴戲。”
忠毅伯正要疾步進府,霍海嘯闊步挺立站在兩座石獅中間,殘月星光暗,映進他眼中滑出黑夜蓋不住的鄙薄,故意激道:“伯爺都六十多歲了,何苦活成個笑話?”
“公然強搶後位!”忠毅伯拄着拐杖轉身,耷拉的眼皮下浸滿欲立時除之而後快的恨:“敢欺皇帝至此,老夫再老也足夠有命看你們霍家怎麼死!”
“看來笑話都是擡舉了,即使霍家會倒,收拾些跳梁小醜還是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的。”霍海嘯不屑地譏諷過後乘馬車離去,忠毅伯推開要扶他的長随,挺直背往府裡走。
翌日上午,珍修儀病逝的消息傳出,宮裡宮外衆多看客們幾乎都驚了。
皇帝對外說辭是因三公主夭折後珍修儀思念成疾一病不起而亡,可隻要有點腦子,誰會猜不出真正的原因,而這消息何嘗不令前朝後宮震铄?畢竟是皇帝生母的侄女又有忠毅伯在,幾乎沒人猜想過正徽帝會賜死珍修儀。
出乎意料往往代表着情況超出掌控或者自己判斷錯誤,還有幾人還能有閑情看熱鬧?
霍海嘯找晏霁之談事,晏霁之倒蠻有意趣調侃他:“看來霍家可以高枕無憂了。”
“元宵夜,二叔跟祖父提了靈渠飄零在外。”霍海嘯沒半句廢話地切正題:“今年,霍家就要把佟家連根拔起,我來告訴你一聲,我爹也約了你爹在談。”
晏霁之微訝,懷疑道:“太後和巨浪似乎還不知情?”
“姑母疼愛靈渠,若知曉必然忍不住,況且對付個佟家而已,沒必要全家人一起籌備,霍家大概會在半年後動手,屆時再告訴他們不遲。”霍海嘯正色問:“你該清楚我的來意是要請你家袖手旁觀,能談嗎?”
晏霁之注視他幾息時間,忽然心境平和,感笑。
“倘若靈渠還活着,為何甯可在外孤苦飄零都沒回家?我想我可以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