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畢竟是前所未有之物,它的圖紙還是劉弈歌自己畫的。
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們三個人許久,劉弈歌眉頭緊鎖,緩緩吐出一口氣。
“隻能智取,不能明搶……”
趙三同時也悻悻地收回視線,接上他的話:
“那個女孩手掌虎口處的繭和背後保養得當的配劍,說明這個女孩是一個練家子。那個緊緊跟在公子哥後邊,身着玄色錦衣的青年“阿穆”,極其幹練,也是不好對付的茬。”
被喚作“阿穆”的那個身量高大的青年撩袍而坐,外頭套着的棉襖因為妨礙他的動作,被繩結随意紮好,此時正低着頭和那個文質彬彬的青年低聲交談。
突然,劉弈歌的眼神不偏不倚地掃到他們斜後方的那桌,也就是那三人的旁邊一桌,一個左瞄右瞧的小孩。
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孩不太對勁。
醉仙樓的前菜都是先上一碟炒花生和炒栗子,周光傾在慢悠悠剝栗子的同時,見周晴岚的眼睛半閉不閉的樣子,有些納悶。
“呐,哥?今天怎麼一直在發愣?是不是昨日在客棧沒休息好……”
被點到的青年恍然初醒,原本神情困倦的臉上又一秒切換帶上了溫柔的笑,好似下意識的反應。
“啊抱歉光傾,剛剛走神了,确實,枕頭和床闆比較硬。”
隻聽得女孩無奈歎息,開玩笑一樣揶揄出聲:
“哥,不說别的,少有人家的床可以勝過你的床,更别提你這種一呆在屋子裡就不願出去的閑散人物了,那床肯定也是按照你的想法派人制作的……”
話音未落,隻聽得啪嗒幾聲,這個聲音極有特點,讓耳聰目明的周光傾和旁邊坐着的阿穆在嘈雜如此的環境裡依然耳朵一動。
那個閑散少爺反應不大,依然自顧自地端起茶杯品着茗芽茶。
尋找聲音源頭的一男一女同時留意到了地上的六根銀針,意外的是六根銀針都定住一塊黑灰色衣角下擺。
兩人擡眼望去,鎖定那個穿着黑灰色短褂的小孩,他的臉色明顯尴尬,一隻手正打算伸進那個放在閑散少爺旁邊的包裹裡。
原本偷竊動作很快速,然而他突然被那六根銀針定住下擺,流暢的動作變得拖累又明顯,這才被那二人發現。
周光傾猝然起身,抓住那慌裡慌張想要逃跑的孩子,大聲呵斥他。
“喂!小子你的手打算伸哪裡?!小小年紀不學好,非得學偷東西?!”
一瞬間,醉仙樓裡說書的怔住,跳舞的也愣住了,連正好給他們那桌送燒刀子的小二也僵硬轉頭。
此時周晴岚放下一飲而盡的茗芽茶,轉而為自己滿上剛上來的燒刀子,沒有任何反應,隻是趁亂将那釘在地上的六根銀針輕輕拔下。
“我……我……”
周光傾一臉不耐煩,但是仔細瞧了瞧面前的“孩子”,疑窦叢生。
說是孩子,但是也隻是形體略微矮了一些,但他的眼神透露出來的功利和猙獰,則給人明顯感覺像一個中年男子。
周光傾心生一個猜測,她回過味兒來,眼底湧現一抹驚訝。
“你是侏儒人?!你裝小孩?!”
旁邊一個青年男子似乎認得這個矮小的偷盜者,眨了眨眼睛後猛然睜大,帶着憤怒的怒吼響徹整個醉仙樓。
“就……就是這個人,說他家人抛棄他,沒錢吃飯,我剛想給他一頓飯錢,就被他順走所有的錢了!他慣犯了!你快還我的三十銀兩!!不知悔改!”
誰料那人趁周光傾聽青年男子說話的空隙,直接反身一扭逃脫了她的擎制,腳尖輕點飛速逃離。
那個瞬間,阿穆起身打算去追,卻被周晴岚擡手用折扇攔住。
一場鬧劇最終在小二咬牙切齒痛罵他吃霸王餐後終結,醉仙樓又漸漸出現說書人的醒木聲和跳舞的配樂絲竹聲。
周晴岚放下銀針後,嘴角微微勾起,似乎觀察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他的視線越過背對他的劉弈歌,看向對面不斷剔牙的趙三。
阿穆見周晴岚起身,以為他不吃飯就走,一臉訝異地看着桌上熱氣騰騰的飯,有些舍不得,但還是打算跟着他走。
周晴岚見到這一幕率先憋不住笑出聲,他将阿穆摁到座位上,示意他和周光傾先用飯,随後微笑着大搖大擺地走近劉弈歌那桌。
劉弈歌和趙三一聽見凳子被拖拽出來的聲音,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兩人轉頭發現周晴岚搖着扇子端着酒杯在他們這桌坐下了。
“鄙人感謝二位的俠義之舉,這一杯我先幹了。”
随即擡手,仰頭,一飲而盡,幹脆利索,和劉弈歌對他之前類似于文人墨客進門的印象截然不同。
他喝起酒來格外爽快,臉頰因為喝酒而染上絲縷绯紅,面色如和煦春風般溫柔動人。
這樣的美人坐在面前,饒是趙三這樣的鋼鐵心都得化成繞指柔,盯着人家看一會兒,誤以為面前坐着一個小姐。
“你怎知是我們做的?”
劉弈歌沒有被美色蠱惑,隻是幽幽地瞥過一眼身後坐着的周光傾和阿穆,随即看向周晴岚,擡手替他把空了的酒杯續滿。
“哎呦……小兄弟太上道,隻不過看二位從骨子裡透出武功高強之感瞎猜的,可見鄙人今日運氣絕佳,”他若無其事地将袖口裡的針散落到桌子上,發出叮鈴聲響,“這針上的紋樣是老鷹的鷹喙吧?做工不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