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動作不穩,經驗不足,依然能爬上牆,許君安是這麼想的,然而在落地時還是崴到了右腳。
每每此時,許君安就會想自己要是有飛檐走壁的武功就好了。當然,這次她都不用幻想,一擡頭就能看見那個人坐在樹幹上看自己上牆的全過程。
月光流過庭院的池塘,水上的光影映在樹上人笑着的眼眸。
那裡傳來一陣笑聲。
“果然讓人大開眼界啊……”
不是?!明顯嘲笑她的表情,嘴巴裡吐出的是什麼貌似驚訝的話?
受夠了。。
心裡默念自己是來幹正事的,許君安立刻拍拍剛才跌倒身上粘到的土,暗自排除掉昨天去過的薛良院子,思索薛岚月會去哪裡。
祠堂嗎?昨日她确實和薛縣令承諾自己回去領罰。
但是之後許君安又搖搖頭,畢竟她也不清楚薛家祠堂在何處。忽然她意識到昨天劉弈歌也進過薛府,便仰頭搜索那個樹上的人。
人呢?!
她看了一會兒,發現了無蹤迹,隻能使勁跺跺腳,準備沿着各院各門戶看個遍。
啧,自己找吧。
另一邊早已離開的劉弈歌輕輕一躍,返回了之前發現許君安的書房,不能說确信東西在這裡,起碼至少會有希望。
作為墨州城一地的父母官,案上涉及的最多也就是疑難雜案和收取賦稅。
然而想要找到于薛縣令不利的那本關于修繕寺廟的賬冊實在太難,畢竟已經知曉見不得光,誰會明擺出來。
屋外路過一隊巡邏的家仆,此時即便看不清也不能點燈。劉弈歌幹脆席地而坐,從懷裡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星光明能勉強辨字。
“張世彬,祖籍墨州,未暗示上交茶葉稅,勒令不再準許販茶;衛平安,祖籍青州後遷至墨州,未曾按照衙門規定交江米稅,此人态度惡劣不知悔改,已交由衙門看押……”
書房裡隻有安靜的翻頁聲,
每翻一頁,劉弈歌的臉色難看一分,最後看到假惺惺的“墨州黎民百姓為我衣食父母”,實在看不下去,緩緩按了按擰緊的眉心。
太可笑了。
這是劉弈歌的閱畢感想,且不說這上頭的收錢名義能否在律法中查到,就說這賦稅名字他也聞所未聞。
他忽然清楚,當年無論當朝宰相還是本國太子,均不願聽從趙珏“達官應起表率,以輕黎民徭役賦稅”的建議是為何。
上下沆瀣一氣,半壁江山是他周睿渠的,剩下大部分是瘋子三王的,其餘的全是中立啞巴。
“趙珏這人,生錯了時候。大理寺卿旻甯也是和他一樣的沖動……”
啧,這不是他該找的——
這邊劉弈歌一臉惡心地随意翻動,找尋賬本造假的線索。另一邊的許君安則誤打誤撞地跑進了她被送入薛府時,一開始被馬車拉進去的地方——
倉庫。
正當許君安覺得點背,撇撇嘴打算離開時,那股熟悉的腥臭味再次蠻橫地闖進她的鼻腔。
算起來,這股味道的确是伴随着許君安從醒來到逃跑的整個過程。
那是什麼?
出于一絲絲的好奇心,以及心裡懷着看完就走的打算,她走近那輛車。
待她掀開那個之前籠罩過她的黑布後,大吃一驚。
積在車子一角的,是約莫三十多人的心髒,血早已流幹,皮皺巴巴地貼着表面,猶如擰巴的核桃。
“……”
許君安震驚的說不出話。
這……這可是整整三十多個活生生的人!
吳家村,墨州城,整個由八王治理的封地烏煙瘴氣。
人吃人肉,髒器積山,又是何等的人間煉獄!
外邊忽然響起打更的聲音,突然的銅鑼聲喚醒許君安對父母為數不多的記憶。
那時正仁四子剛入朝堂,趙珏等人還是意氣風發少年郎,正值散朝時分,在家門口左等右等的小許君安終于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當趙珏歡天喜地地抱起她時,從巷裡傳來打更聲,面帶溫和笑顔的父親詢問她的學堂功課。
“所以今天是頌詩?還是算數?”
許君安搖頭,示意都不是。
“今天寫字,寫的第一個字是人。”
刹那,她看見父親眼裡的眸光突然亮了。
“君君,人一字很重要。往小的說,學做人是一生的修行;往大了說,人乃根本,可以說曆朝曆代君主治國之成效,透過黎民百姓便可略知一二。”
“……快樂就好,對嗎?”
趙珏愣了一下,還是笑着搖頭,慈愛的眼神中流露出别樣的情感。
“也不盡然,畢竟人生這一趟從來不止樂事,但至少活着應該有盼頭,快樂和痛苦相伴而生,全是痛苦就太殘忍了。”
鑼聲漸漸遠去,雖然記憶仍在那年春景的京城,但此時她也意識到,自己還在夜晚的薛府倉庫裡。
待巡邏的隊伍從旁邊院子離開後,許君安悄悄往下一個院落跑去尋找薛岚月。
跑動太久,凍僵的耳邊傳來呼呼風聲,她的腳步卻更加輕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