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日，明日到。

卓英事先并未做任何通知，但所有人都在一大清早不約而同地到議事廳裡頭等候。

莫愁人本是過來繼續教阿豆習字的，一看這陣仗立刻給卓英發訊讓她快點過來。女修在自家宗門裡來去自如，收到訊息後一眨眼便出現在大堂之内。

“都決定好了？你們有很多日子思考答案。”

卓英說話前就發現了五人的座次變化，原本陳天恩坐在最中心，現在……倒也不能說不是中心，但三位小姑娘把前頭的位置讓給少爺和随從，一起并排坐到了後面。

“我要留下。”

阿豆第一個舉手作答，先前的殷勤态度絲毫未減。賈鐵心與馮秋水跟在其後，她們都決定留在合歡宗修行。

一直以來态度都不太好的陳小公子在幾息後竟也低聲說：“我留下。”

而文硯則馬上跟随主家，也說要留在宗門。

“全留下麼……也好。”

卓英大緻預想到了如今的結果，她從儲物袋内拿出一塊手掌大小的玉盤，玉的表面雕刻着看不懂的鬼畫符。其他人不明所以，賈鐵心憑借上輩子的經驗判斷出應該是驗靈根的法器。

果然，卓英馬上便說：“先測靈根。你們五人依次上來，将掌心置于玉盤上方。”

陳天恩坐在最前頭，便當仁不讓地吃了螃蟹。

女修輸入真氣催動玉盤，小少爺吃力擡起手，顫顫巍巍地将手掌置于上方。玉盤顯出熾熱的紅色與茂密的綠色，其中紅色隐隐有吞沒綠色的迹象。

“火木靈根。”卓英淡定地指揮，“下一位。”

按照座次，接着是文硯，檢測出了三靈根。

女子三人組裡阿豆最想留下來，于是便第一個上去檢驗今後修仙的根基。

“好亮的光。”馮千金訝異道。

阿豆把手放上去的那一刻，玉盤湧出極其濃郁的碧綠，生機勃勃得就像有無數枝新生嫩芽破土而出。

“竟是單靈根。”

見到這般異常之景，女修也不過語氣平平地‘感歎’一句，便又傳下一位人上前……

有如此珠玉在前，排在後頭的賈鐵心無端緊張起來。雖說魔修不在意靈根多寡，但若能成為兩邊通吃的單、雙靈根，自然是一樁美事。更何況有哪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能不妄想一番靈根加身？

她偶爾也會做做夢的。

賈鐵心單手搓揉掌心，仿佛這麼做就能讓靈根升級似的，而後小心地将手掌置于玉盤上方。

單靈根有點困難……那雙靈根行不行？來個雙靈根！

這輩子除了剛來時天天在心裡哭爹喊娘地想回現代社會，賈鐵心還沒如此強烈地渴望過别的事。

她緊緊盯着玉盤，心髒咚咚直跳，甚至不敢眨眼。

玉盤逐漸顯色。

像是要給賈鐵心來個痛快，一下子有四股不同顔色的氣盤旋而上。

活潑的小精靈們宣告着她的春秋大夢當即破産——四靈根。

如果是五靈根，她還能安慰自己逆襲流的主角一般都是最差的五靈根，這也算主角待遇了。可四靈根麼……查無此人。

名義上倒二，實質上最末。

賈鐵心無言地回到座位，情緒被打擊得有些萎靡。直到馮秋水也測出四靈根，才暗歎竟還有同病相憐的。

她轉動眼珠悄悄打量馮秋水的神情，發覺後者并無明顯情緒波動。

雖說也可能是閨閣千金裝出來的鎮定，但賈鐵心更傾向于認為她真沒在意檢測的結果。畢竟魔修不看重靈根多寡，隻要有靈根就行，能被邪修抓走，他們五人當然不可能沒有靈根。

按道理來說，賈鐵心沒必要為一個結果起起落落，可以前先入為主的觀念難以改變。

這邊還在心裡默默歎氣，就聽那廂驗完五人靈根的女修朗聲點了兩個人的名字。

“阿豆、陳天恩，我不建議你們留在合歡宗。”

心心念念要留下的阿豆直接愣住，陳天恩則皺眉發問：“你要趕我們走？”

“自然不是。”卓英搖頭，又給他們說了一遍靈修與魔修間的差異，“你們二人的靈根更适合當靈修。我手頭并無靈修功法，此地靈氣亦過于微弱，不适宜靈修修煉。去靈修地界的宗門，将來才能走得更高。”

“不去。”

小少爺毫不猶豫地回答。

坐在陳天恩身後的賈鐵心瞧見他垂在身側的胳膊動了動，似乎是想做慣常的抱臂姿勢。然而前幾日對身體，尤其是手臂的過度消耗讓小少爺不得不學會放棄，微微顫抖後便沒了下一步。

緊接着他，阿豆也立刻表态說要留下。

見兩人态度堅決，卓英也無意強行攆人去靈修的地盤。她再次與他們說清楚‘待在合歡宗’這個選擇意味着什麼，态度堪稱苦口婆心。

“别着急決定，另外三人也是。”

女修兩手背于身後，站姿挺拔，兩眼一掃便能令五人齊齊噤聲，展露出其現任宗主的器宇軒昂。

“諸位俱是前合歡宗的受害者，自該知曉這功法若落到歹人手中會變為何種下場。所以在築基之前，我與其他長老均不會教授你們任何與合歡宗秘法有關的東西，這是其一。

“其二，邪修伏誅，并不代表你們徹底安全。至今仍有許多雙眼睛對合歡宗心法虎視眈眈，那邪修的死訊藏不了太久，你們的身份也遲早會暴露。今後說不得會有觊觎功法之人認定你們手頭存有秘法，預備威逼利誘強取豪奪……其中兇險，你等需要明白。”

“正好。這種賊子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我求之不得！”

陳天恩咬牙說道，硬是将酸軟脹痛使不上力的拳頭握得青筋繃起。鐵心瞧不見他的正臉，卻也不難想象小少爺此刻的兇相。

卓英看他一眼，又轉回視線。

“這話，陳小公子至少等築基以後再說。如今講得再铿锵有力，也不過是誇誇其談罷了。

“你等皆是性命受到威脅之人，若要留在合歡宗，這威脅便更大。天下功法何其多，不必因我是合歡宗宗主就覺得必須要待在此地。魔修與靈修間都有我信得過的好友，讓他們收你們為徒，好歹還能遮掩一二。

“另外，我要再提醒你們一次。修士皆有性命之憂，何時死于他人劍下都不足為奇。魔修則更甚，每一次進階都是生死相搏。懼死乃人之常情，若決定留在凡間，我會将你們帶至離修真界更遠的凡界中心位置。雖不能保證一定無人追來，但幾率極小，可放心地過完一生。”

直到測完靈根，女修依舊沒有堵死五人回頭的路。

隻要退縮一步，他們仍然能當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與神秘莫測的修真界徹底脫離幹系。

“……倘若明晰上述事宜後，仍舊決意留在合歡宗，我與四位長老會分别收你們為徒。但需謹記，收你們為徒不意味着要教你們合歡宗心法，我們能授予的僅有最普通的靜心訣而已。”

說完這些，卓英又言将再給他們三日時間考慮。

不過有些人——譬如陳小少爺與阿豆，他們哪裡需要三日，根本連三秒都不用，當即便說‘我意已決’。且陳小少爺決意留下，他的随從自然一道，于是尚未做出最終決定的刹那間竟隻剩賈鐵心和馮秋水兩個。

“說了不必着急。”

女修并未接受三人當下的決定，态度強硬道：“三日後在議事廳靜候諸位答複，此間不管你們說什麼，我都會當做耳旁風。”

其他人怎麼想賈鐵心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松了口氣。

卓英的強制行動極好地緩解了她與秋水的急迫感，話雖如此，另三人的決定瞧這架勢基本不會在三日内變化，情況實質仍未改變。

“鐵心與阿豆姑娘這幾日在看書、習字，你們也可以去藏書閣借閱些類似的啟蒙讀物。無論将來決定去哪，多些知識總歸是好事。”向衆人提及藏書閣的存在後，卓英又重複了一遍當日賈鐵心在傅管事口中得知的規矩，并告誡他們傅管事與莫雜役也是宗門裡極為重要的一員，不可出言不遜。

……這最後一句想必是為陳天恩單獨交代的。

女修離開後，陳小公子也馬上起身離開，文硯跟在一步之後。

觀其方向，應該是去了藏書閣。

賈鐵心一時不知該做什麼，但不想妨礙阿豆習字，便姑且先走出議事廳呆立在門外。回去繼續看那本科普書集也行，可阿豆能繼續寫字是因為‘道心堅定’，而她自己大概要等徹底決定去路後才能安心讀書。

“鐵心姐姐，你也尚未想好三日後要如何回答卓前輩麼。”

右邊傳來馮秋水的聲音，賈鐵心轉頭看去，這才發覺對方就在自己身邊。她糾結得太入神，沒察覺到對方走路的動靜。

“嗯。”她略帶沉郁地坦白，“本來覺得留在宗門裡就是最好的選擇，可聽卓前輩一說，又覺得拜入其他魔修麾下更好些。陳公子……值得敬佩，我不願被人盯上，也不想整日打打殺殺與人争鬥。”

說完，賈鐵心又兀自歎息。

“秋水，我是不是更适合回不渡州當個凡人？”

誠然，修仙對她有極強的吸引力，可偏愛與世無争生活的賈鐵心要如何适應動不動便會你死我活的修真界？

之前因修仙的誘惑而沒想到這茬，經卓英提醒後，她才幡然記起——修仙，修的可不僅僅是心法，還要連帶着修習防身、攻擊的法術。

要與别人真刀真槍地争奪資源，會被人殺死，也會……殺了别人。